侯府大丫鬟这个身份,是巧心仅存的一点体面了。
吴嬷嬷本来也盼着她能攀上二爷,得个姨娘的名分,以后对自己在侯府养老也有助益。可惜她的运气太差,人也没有从前机灵了。
一步错,步步错。
吴嬷嬷没有儿女,早几年在乡下亲戚那边认下了两个干儿子,也算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。
巧心长得好看,嫁给谁都是脸上有光的事。
只要她点头愿意,往后就是她的“儿媳妇”了。
巧心听不见吴嬷嬷心中的算盘噼啪响,还以为她好心为自己打算,犹犹豫豫道:“我回去想想,我在侯府怕是呆不下去了。”
吴嬷嬷连连点头:“你慢慢想,我自会为你铺路打算。”
巧心哭红一双眼睛回去,惹得旁人议论纷纷。
“巧心姑娘怎么了?”
“准是受了委屈吧,哭得这么惨……”
“谁敢欺负她啊?”
“怎么没有,二奶奶一直瞧不上她,早晚要撵了她。”
说者无意,听者有心。
巧心越发觉得自己只有赎身出府这一条路了。
她回到厢房,又和香茗碰个正着。
香茗见她一副惨兮兮的模样,自然要幸灾乐祸几句。
巧心有气无力地坐在炕上,对她的挑衅不理不睬。
香茗还以为自己占了上风,一时更得意了,说话也更难听了。
巧心看着她那副小人得意的嘴脸,轻轻慢慢地溢出一声冷笑:都是你们逼我的,咱们走着瞧!
另外一边,乔姨娘见顾清语对自己的礼物,客气推辞,猜出她心中有所顾忌,转而又让春桃送了些江南风味的点心,看着精致又不贵重。
顾清语守着周檀绍做针线,听闻春桃又来了,不禁蹙了眉。
她吩咐小翠出去打发了她:“你就说我身子有些不爽,二爷又病中忌口。点心虽好,却是我们没有口福了。”
小翠点点头,忙照着话去回了。
春桃听了也有话说:“你去告诉二奶奶,这些点心都是午后新鲜出炉的。即便多放上一两日,风味亦是不减分毫。”
小翠如今也会应酬几句:“春桃姐姐,乔姨娘的心意,二奶奶当然知道。只是我们西苑,一向对吃的东西规矩繁复,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明白的,还望姐姐体谅。”
“可……我回去不好交差啊。”
正说着话,巧心出来打水洗脸,远远听见春桃的声音,匆匆走到廊下。
两人的目光对上,春桃眼中闪过一丝诧异,随即又化作轻蔑,眼睑轻抬,满脸不屑。
巧心憋屈得像发疯,遂径直朝着春桃走去,当着一众丫鬟婆子的面,对她厉声道:“你没听见我们二奶奶说的话吗?这点心她不吃,二爷也不吃。你赖在这里也没用。”
周遭的丫鬟婆子们见状,皆是不由自主地投来震惊的目光。
春桃也有些恼了,瞪大双眸,语气犀利道:“我是奉了姨娘的吩咐而来,轮不到你来教训!你算什么东西,少冲我嚷嚷。”
多年的姐妹情,如今支离破碎,散落一地。
巧心心中的委屈与愤懑,终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,继续嘲讽反击道:“大家都是丫鬟,我说你怎么了?你以为你爬上侯爷的床就能做主子了?你做梦!二奶奶怎会稀罕吃你送来的点心,不嫌脏吗?”
此言一出,满院寂静。
春桃气得面红耳赤,哆哆嗦嗦地指着巧心道:“你……你说谁脏……”
巧心面无表情,眼神幽幽:“你的丑事,二奶奶早就知道了。你少在这里丢人现眼了,回去侍奉你好主子去吧。”
她今日就是破罐子破摔的一天,明面上是对春桃的责难,实则字字句句都是对乔姨娘的讥讽。
巧心就是要把顾清语往污泥脏水里带,哪怕自己也跟着一起掉下去……她要让所有人都陪着自己一起不得安宁。
春桃羞愤而去,巧心站在廊下,冷冷观之。
小翠听得气不打一处来,对她责备道:“巧心姐姐,二奶奶待你宽厚仁慈,你怎能凭空捏造,陷她于不义之地?”说完,她急忙去到里间传话。
顾清语早料到巧心会发疯乱咬,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快。
小翠在一旁,眼眶泛红,急得几乎要落下泪来:“姑娘,她就是存了心要害你。”
顾清语收起针线,微微沉吟道:“不用慌,她今儿害不了别人,只会害了她自己。”
乔姨娘和春桃的所作所为,本就有些刻意牵强,经不起推敲。
周檀宣之前闯了祸,乔姨娘有心赔礼道歉,却未曾踏足西苑半步,避讳得很,只让丫鬟春桃过来应付了事。
面上客客气气,实则四处招摇。
春桃那只镯子就是最大的问题。她故意炫耀于众人之前,即便是再迟钝的目光,也能发现那份刻意。
顾清语先起身走到床边看了看沉睡的周檀绍,又来到外间吩咐:“我要去佛堂一趟。在我未归之时,你务必要寸步不离地守着二爷。倘若二爷醒来,问我去了哪里,你就说我去给长辈们请安了。乔姨娘的事,一个字都不要提。”
“啊?姑娘……您得让二爷给您撑腰啊。”
顾清语微微摇头:“二爷之前为了我冒险出城,已是元气大伤。今天我要自己解决,不能让他再费神了。”
周檀绍这副身子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,唯有他安然无恙,她才能继续筹谋未来之路。况且,此番风波,根源在于乔姨娘与巧心的动机不纯,她岂能不为自己辩白冤屈?
春桃回去委屈告状,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。
乔姨娘听了也是愤然拍桌,咬着牙道:“好啊,我跟了侯爷这么多年,何时受过这样的气!走,我带你去找大夫人,今儿死活也要争一口气。”
乔姨娘自然不敢去西苑闹,只跑到佛堂前哭哭啼啼。
楚氏正于静室中默默诵经,听见外头断断续续的哭声,那攥着佛珠的手,指尖紧锁,一瞬化作愤怒的拳。
真是冤孽啊!
顾清语被牵连其中,自然不能做坐以待毙,她不等楚氏传话,自己先去了佛堂。
远远地,她就听见了哭声。
乔姨娘跪在院中央,身后是泪眼婆娑的春桃,主仆二人哭天喊地,只管大夫人要个公道。
顾清语看着她们委委屈屈的模样,听着她们哭哭啼啼的腔调,目光微微一黯,既有对乔姨娘行径的不屑,也有对这场闹剧的无奈和疲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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