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日后,湖心亭。
沈砚一身竹青,衣袂随风轻摆,宛如画中走出的文人雅士,他的手中轻摇一柄素雅折扇,即便是烈日炎炎,也未能在他周身留下一丝尘世的痕迹,那双细长的眼眸中,总是含着三分浅浅的笑意。
顾清语屈膝一礼,未语先笑。
两人相视一笑,无需多言,好似多年挚友,相约叙旧。
顾清语望了望四周的湖景,长吁一口气道:“您真是会选地方此地绿树成荫,碧波轻拂,凉风习习,的确是个避暑的好地方。”
沈砚闻言,面上泛起一抹温润笑意,他对她总是保持着那份恰到好处的亲近与尊重。
“城中琐事缠身,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,出来透透气也好。”
“多谢相邀。”
沈砚和熙一笑:“你我之间,不必言谢。”
寒暄过后,自然是要交代正事。
“二爷在追查那起刺客案件时,似乎遇到了不小的阻碍。他想要尽早结案。而且,他还提起了一个江湖帮派,青炎帮。不过,我所知亦是寥寥无几,不甚明了。”
沈砚闻言,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,化作一抹深邃的沉思:“这桩案子本就是个无底洞,当初交给他,也不过是权宜之计,意在让他暂且放下周三爷的失踪,专注于此,以缓一时之急。”
一提起周檀平,顾清语轻轻垂下眼帘,将那份微妙的情绪藏匿起来,手已不自觉地伸向案几上的茶杯,然而,就在这不经意间,沈砚的手指轻轻掠过她的手背,似有提醒之意。
“这茶放了太久,苦涩之味,愈发浓郁。”
顾清语心中微澜轻漾。
他似乎总能注意到一些旁人不在意的小细节。
沈砚的手指轻轻触及她的手腕,力道很轻,随后他又坐直身子:“此番二爷能顺利结案,实乃朝廷之幸,定能赢得圣上嘉许。”
顾清语微怔,心湖被沈砚那不经意间的小举动轻轻搅动,很快又恢复平静:“多谢您让二爷立功,让侯府脸上增光。”
沈砚笑了笑:“周檀绍本就是个厉害的,永安侯府之中,论起才干与智谋,他当仁不让,独占鳌头。”
顾清语闻言微微垂眸。
谁知,沈砚又道:“可惜,他还不是世子,不能继承爵位。”
顾清语心中一紧,面上仍微微笑道:“二爷上面还有兄长,按常理,世子之位自是与他无缘。”
沈砚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:“事在人为,将来的事,谁知道呢?”
顾清语听得眉心一动。
不会吧?
难道……他竟连周檀纹也意欲置于死地?
沈砚见她凝视一处微微出神,便道:“你近来琢磨出来的小玩意儿,当真是别出心裁,风靡京城,连皇后娘娘也是赞赏有加。”
“这一切,离不开您的鼎力相助,若非您为我暗中安排,又怎会有今日之盛况,引得京城上下竞相追捧?”
说话间,新茶已经送来了。
茉莉香雪,沁人心脾。
顾清语抿唇微笑:“您还记得……”
她上次只是随口一说,没想到他竟然还准备了。
沈砚轻执茶杯,细品其味,目光却从未离开过她的脸庞,他审视着她的眉眼,审视着她脸颊细腻粉润的肌肤,最后才落在她樱桃般红润的嘴唇。
顾清语察觉到了他的视线,坦然抬眸,微微一笑:“此茶之香,教人沉醉。”
沈砚闻言,轻轻放下茶杯,似有心事。
顾清语静静望他,只听他淡淡说了一句:“若有一日,这世间只有你我二人,唯余你我,依水而居,淡泊宁静,共度晨昏,你可愿意?”
顾清语瞳孔微颤,迟疑许久才道:“此言重如千钧……我不敢答。”
“有何不敢?”
顾清语深吸一口气:“只因我已是他人之妻,而您又是宫中的贵人。”
沈砚一针见血地反问她道:“你是觉得很荒唐吧?和一个阉人共度余生,着实可笑。”
“绝非如此!”
顾清语解释道:“我从未觉得您可笑,更未曾有过丝毫轻慢之意。你我之间,有些话也不便明说。我知道您是怎么待我的,这份恩情我不会忘记。”
沈砚欣赏于她那份不加矫饰的真诚与直接,也不绕圈子道:“我刚在宫外置了一处私宅,离永安侯府还不到两条街的距离。你若愿意,可以随时过去坐坐。”
顾清语心虚点头,只道:“我自然该登门拜访,只是,二爷近来对我频频出府,略有不悦之色。我不得不小心行事。”
沈砚知道她话中的深意,淡淡一笑:“我只是告诉你罢了。你想便来,绝不勉强。”他岔开话题,又提起了别的事:“等周檀绍进宫觐见娘娘的时候,你自然也要同去。你可否想过,要带着二爷去觐见婕妤娘娘。”
顾清语没想到他问得直白,避重就轻道:“就算我有心,恐怕也不合规矩。二爷是外臣,怎能轻易觐见后宫妃嫔?不过,我想二爷一定是很希望能见到婕妤娘娘吧,毕竟……她是他曾经的心上人。”
沈砚闻言笑了,笑得心情舒畅:“听你此言,我倒真生了几分看戏的心思。”
顾清语见他有意安排,便道:“若您想看,我也愿意捧个场。”
“如此甚好。”
沈砚以茶代酒,缓缓举杯。
顾清语含笑以对,眸光流转间,与沈砚的茶杯轻轻一碰。
几日后,皇上褒奖周檀绍的诏书果然送过来了。
虽品秩未变,仍为五品,但将周檀绍安置于刑部郎中之缺,执掌京师重狱。
楚氏听闻儿子得到提拔,数月来沉闷忧郁的心情,终于有了些许好转。
她拍了拍儿子的手背,露出了久违的笑颜:“你大病初愈,凡事不可操之过急,照顾好自己身子,知道吗?”
“母亲放心,儿子过几日要去宫中给娘娘请安,母亲可愿同去?”
楚氏微微摇头:“我这般憔悴之态,实不宜扰了娘娘的安宁。反而是你,娘娘一直惦记着你,你去了,她定能心安。”
顾清她精心挑选了上好的香膏与香露,还有些胭脂水粉,准备给宁嫔娘娘做礼物。
周檀绍在一旁,目光淡淡掠过那份礼物:“你有心了。”
顾清语温婉一笑:“这都是我应该做的。”
她站在烛光下,细心地摆弄着手中的礼盒。
周檀绍静静地凝视着她精致的侧颜,忽而伸手理了一下她鬓角的碎发,将它们捋至耳后:“你总是这样讨喜,让人分不清是真心还是假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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