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代说:“我听说前两年有户姓祁的人家,因得罪了姚阁老,被满门抄斩了?”
“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,不过好多年了吧?……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事了?”
“……没事没事。”苏代支支吾吾。
那被称作李兄的人眼睛眨了眨,忽然追问道:“姓祁?家中有个会弹琴的女儿?……苏兄说的不会是祁桑吧?”
苏代吃了一惊:“李兄认识?”
那姓李之人面色几变,左右看了看,这才低声警告他:“苏兄,此事万不可同旁人提起,尤其是姚阁老,会惹来杀身之祸的,懂吗?”
苏代见他神神秘秘,忽然心生警惕。
他一提被姚阁老灭门的祁氏,李兄就立刻想到了祁桑。
果然,这祁桑竟真是于灭门之祸中逃出法网的贼人之女,也难怪她会在他临行前叮嘱他万不要同姚阁老走得太近,是害怕被发现吗?
而李兄,他这般害怕自己将此事说给姚阁老听,是真怕会为他惹来杀身之祸,还是……
想抢了他这头功,去姚阁老面前抢做这个‘有用之人’?
苏代夜里翻来覆去,怎么都无法入眠。
他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说错话了,关于祁桑之事应该私下里寻人去打听的,不该这样轻易同同僚谈论起来。
如果……
如果此刻李兄已经在内阁府了。
他将来该何去何从?
这似乎是他距离一步登天最近的一次机会,若错失了……
夜风吹开窗子,苏代心火越烧越旺,他被一股冲劲儿怂恿着,生出了一股搏一搏的念头。
在一番苦苦挣扎之后,他终究还是翻身下榻,穿好鞋袜后便趁着夜色匆匆出去了。
移开门栓,他一只脚尚未踏出去,一片烈烈燃烧的火把便逼得他不能睁眼。
高头大马之上,年轻英俊的男子挑着细冷的嗓音凉凉道:“西厂提督徐西怀,奉命前来请苏大人走一遭。”
西厂!!
提督!!!
苏代一手遮面,尚未回过神来,一阵冷意已经顺着脊椎迅速窜上了后颈,瞬间汗湿了衣衫。
他来这京中大半年,对东西内行三厂如何酷刑审人的传闻是敬而远之。
这么久以来,莫说是西厂提督,便是西厂随便一个领班他都要恭恭敬敬地陪着笑,哪里敢惹一句话。
他手脚冰凉,几乎要跪下去,颤声道:“不知下官何处行差踏错,还请徐提督提点一二……”
“去里面搜搜,该带走的一并带走。”
徐西怀甚至都没去听他的话,只同身旁的人道:“连只狗都不要留下。”
下属领命,带人便冲了进去。
“徐提督……”
苏代试图拦住他们,见不成,又立刻冲出去跪倒在马匹脚下:“徐提督,家中只有年迈的母亲同一个妾室,什么都不知道,还望徐提督手下留情……”
“苏大人还有那闲情逸致关心旁人呢?”
徐西怀自马匹之上缓缓压下腰身,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:“走吧,总督要亲自提审您呢。”
苏代一惊,隐约已经意识到了什么,却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:“可是与祁……”
“苏大人。”
徐西怀打断他:“不想现在就被截了舌头的话,劝您还是先把嘴闭上。”
“……”
苏代怔怔仰视着他。
以他的官职,连平日里一个衣角都见不到的西厂提督,如今竟亲自来抓人。
而祁桑的名字,在他面前竟都是个禁忌。
连提,都不能轻易提起。
盛夏的夜,大雨滂沱,下了一场又一场。
快马飞驰,铁蹄踏过青石铺就的小路,闷响阵阵,伴着头顶上方一道道劈开的惊雷,似深夜前来勾魂索命的恶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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