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春雪思绪良多,心烦气躁。
她站在窗前,看着繁华的金城街道,街道上铺着青石砖,不像庄狼县的街面,一下雨就泞泥不堪,跟驴圈一样。
街道上的人穿着整洁,打眼望去,衣衫褴褛人很少,要么是步履匆匆的庄稼人,要么是街上的乞丐,其他人都穿得光鲜亮丽。
曾几何时,她连在金城住客栈的勇气都没有,只是在过路的时候,跟面馆里的人讨了碗水喝。
她舍不得怀中的铜板,连一碗白水面都舍不得要,啃着从家里带来的馍馍就着水咽下去。
她至今都不敢回想,当初是怎么舍得花了攒了那么久的卖茵陈的钱,不远千里的去,一个人去找老四的。
老四不在荆州,比老二近一些。
前世若是她早一点看清,或许就不会受那么多苦了。
她去了老四家中住了几个月,住得也不踏实。
老四远在哈密卫,那里有很多人在种棉花。
棉花很珍贵,而且这里的棉花比别处的更好。
到了棉花丰收的季节,很多地少的,想赚点钱的人都会去摘棉花。
若不是老四阻拦,她真想摘棉花。
可是,大街上有拉棉花的车辆,来来往往,有没绑好的被风吹落,滚在宽阔的街道上,被风一吹团在一处,却很少有人捡。
因为这里的人,大多不缺棉花。
何况,落在地上的棉花脏了,当地人都看不上捡。
只有宋春雪会去捡,那么柔软的东西,若是放在李家庄子上,大家肯定争先恐后的去捡。
哪怕是最不好的那种,挑一挑捡一捡,做个褥子也很软和,比羊毛软多了,而且没有羊毛骚味儿。
一开始老四还阻拦,后来他也不管了,宋春雪捡得更起劲了。
反正,她待在家里也要看脸色,老四跟妻子时常吵架。
宋春雪觉得,或许是她的原因。
所以她就经常去街上,免得待在家里给人家添堵。
好不容易来一趟,她想多看看老四,所以没有着急回家。
捡棉花这个活儿,成了她留下来的理由。
她捡了一袋又一袋,这种棉花人家不收,她便带到弹棉花的铺子里,做了两个褥子,两个被子。
虽然是大街上捡来的,但里面的脏东西被她挑的很干净,做出来的被子看着白白的,一点都不脏。
若是再来一次,她绝对不会不远千里的去见老四,也绝对不会委屈自己捡棉花。
“扣扣扣。”
宋春雪眼中的雾气散去,“何事?”
门外传来老四的声音。
“娘,我给你送吃的来了,炒面吃不吃?”老四的声音带着笑意,“还有酒。”
“待会儿就没得吃了,坨了不好吃。”老四轻轻的踢了踢门,“快让我进去嘛,我知道娘饿了。”
不想吃的话还没说出口,老四在门口撒娇。
宋春雪浑身不舒服,将门打开,“你给我好好说话。”
“嘿嘿,我好好说,娘吃饭吧。”老四将手中的木盘往前一凑,“这家的炒面很不错,娘要不要尝尝。”
“呕……”宋春雪闻到了饭香味儿,食欲刚好上来,一股恶心的感觉刺激得她直不起腰来,“有牛肉,快端出去,我要一碗米饭,随便点个素菜。”
原来她不吃还好,若是她想吃牛肉,牛肉就能让她吐得死去活来。
“那这碗我跟二哥分着吃了,这猪蹄和酒给你留下。”老四说着将一碗猪蹄递给她。
宋春雪接过酒和猪蹄,“那就只要一碗米饭,不要菜,有猪蹄就够了。”
“啊?光吃肉啊,我给你要个炒洋片吧。”
“也行,我主要是想尝尝白米饭,还没吃过呢。”
老四点头,“嗯,我这就去。”
看着老四乖巧的样子,宋春雪喊住他,“你别装乖,自然点就好。现在看着好好的,气我的时候一点不含糊,我又不打你。”
“嘿嘿,”老四忍不住笑得见牙不见眼,“我没办法啊,忍不住就这样了,一想到你拿剑将人家的刀砍成锯子,我就忍不住的变成狗腿子。”
“……”宋春雪嫌弃的闭了闭眼睛,“那你别笑成吗,怪渗人的。”
“控制不住啊,我这是被娘的魄力所折服,暂时还没办法镇定,委屈娘受着吧,明天后天应该会好。”
说着,老四再次挤出笑容,“我去给娘端饭。”
看着他没出息的样子,宋春雪忍不住扶额,一点看不出多年后他会变成大腹便便,四平八稳的富商样。
现在的老四很瘦,怎么吃都不胖。
等以后他发家了,心宽体胖,走两步就喘。
记得有一次回家帮她割了两捆苜蓿,差点昏死过去,吓得她再也不敢指使他做事了。
忽然,她露出释然的笑容。
其实老四后来时常来看她的,只是她那个时候躺在炕上动弹不得,嘴上不饶人的她,跟孩子们总是不欢而散。
他们兴冲冲的来,一时兴起想将她接去享福,待了几天就恨不得以后不来了。
他们母子一脉相承,就不能好好说几句话,暖人心的话说出来感觉会要了自己半条命。
或许,亲眼见到那样的母亲,心中的那点子愧疚和遗憾就散了。
其实,他们母子之间,谁错谁对呢?
他们都是凡人,站在自己的角度,谁都不容易。
如果是旁人,是非对错总要追究个明白。
可是自己的儿子,自己的母亲,非要分个对错,那到底该怪谁呢?
怪自己没生在富贵之家,怪从小没人约束自己,怪生了那么多,个个都想靠,个个靠不住?
怪夫君早死?还是怪二伯当初将她卖到江家当媳妇?
她都怪过,又能怎么样。
师兄说过,真正的强者从不抱怨命运。
既然命运早已注定,就接受现实,让自己少一点痛苦和怨恨。
人非草木孰能无情,哪怕知道老二前世是什么样,如今他有所改变,她会做到跟仇人一样吗?
这天底下有铁石心肠的娘,可她不是。
要不然她前世也不会那样。
若不想重蹈覆辙,就别太较真,做自己该做的。
时机一到,她真的能放下时,就是她无牵无挂离开的时候。
等她不再执着,不再被牵绊,这一切都不重要了。
吃过饭,她准备在房间里打坐。
等明日吃过早饭,他们就上五泉山,打扫一下院子。
“扣扣扣。”
“娘,我想跟你说几句话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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