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要不咱们再打一个赌,赌周晚吟求什么?”昭阳殿里,嘉平帝兴致勃勃地道。
霍云头也不抬:“林太夫人一直想要雪狮子,她不求姻缘,一定会向皇后要雪狮子。”
嘉平帝不信:“你怎么知道她不求姻缘?”
顺喜曾在将军府门口遇到她,她心急火燎地想替自己说情。
哪个少女不怀春,他不信她不会替自己求一个美满姻缘。
若她求,他一定会准。
霍云心不在焉地道:“她不会。”
她都叫他“小兄弟”了,还能求姻缘?
嘉平帝不高兴了:“你怎么知道他不会?”
霍云正要说话,皇后笑道:“人来了。”
霍云一闪身躲进了屏风后头。
嘉平帝俯身把皇后脚边的雪狮子抱起来,一闪身也躲了进去。
霍云:“……”
周晚吟跟着大宫女进了昭阳殿,皇后夸了她几句,便问她可有什么心愿。
“你没有得力的父兄做官,能进宫见本宫一次不容易,这个心愿,本宫可以容你好好想想。”
皇后并不似想象中的雍容华贵,她模样和善,微微一笑起来便让人觉得十分可亲。
周晚吟并没有多想,抬头道:“臣女想求一个入明经堂读书的机会,请皇后娘娘成全。”
“去明经堂读书?”皇后愣了一下,“你真不要赐婚了?”
她错过了一次姻缘,如今十七岁了,寻常人家的姑娘,有些都成婚生孩子了,再不求赐婚,就晚了!
周晚吟认真道:“臣女想要为自己谋一个前程。”
“啊?”
“表哥说女人生来头发长,见识短,气量狭小,只会呆在闺阁里争风吃醋。没有正经的本事,只会耍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。臣女也想要学学那些男人的本事,在台面上把表哥比下去。”周晚吟说。
“臣女也想向殷溪将军那样,辅佐陛下,御敌于外。臣女不是生来就只会在闺阁里写闺怨诗的人,可是臣女从来没有学过如何上阵杀敌。”
男人总喜欢说女人上不得台面,没本事,没见识。
可是从来没有人教女人这些本事和见识。
他们从来不许女人上桌吃饭,却来嘲笑女人够不着桌上的饭。
周晚吟说完之后,便静静地立在那里等着。
她等了许久,终于听到屏风后面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:“朕准了。”
周晚吟心神激荡,没有听出来那一声里有几分熟悉。
她认真地叩拜:“周晚吟,叩谢陛下隆恩。”
周晚吟一走,霍云和嘉平帝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。
“咱们都输了,她既不要姻缘,也没有要雪狮子。”嘉平帝笑道。
霍云麻木地看了一眼嘉平帝抱着的雪狮子,凉凉道:“是陛下耍赖,把雪狮子抱走了,她没见到,才不好开口要。”
嘉平帝笑了笑,把雪狮子交给皇后,冲霍云道:“走,随朕去未央宫手谈一局。”
霍云一看天色,各宫早已点了灯了,皇后和侍女抱着雪狮子在逗弄,面上早有倦意,这哪里还是下棋的时候?
他开口想要拒绝,嘉平帝伸手一推他:“去吧,这回朕不耍赖了。”
霍云被半推着到了未央宫,大太监顺喜熟练地摆上了棋盘和茶水伺候着。
他忍不住道:“过了年,你也二十七了,还没有一个皇子公主,总这么不宿在皇后宫里怎么行?”
嘉平帝在棋案前坐下,笑了一声道:“你怎么也和那些老头子一样了。”
霍云正要说话,一只雪白的狸猫窜出来,熟练地钻进了对面人怀里,那猫野性难驯,冲他龇牙利嘴地叫了一声:“喵呜!”
霍云:“……”
嘉平帝抱着猫,柔声半开玩笑半哄着道:“阿狸打不过雪狮子,受了委屈,不乐意我去皇后宫里喽。”
霍云:“猫狗总不合,陛下还是养只狗吧!”
嘉平帝看了他一眼:“她心不在我这里,我心也不在她那里,强求不得。”
说着便执黑先行一步了:“咱们再打一个赌。”
霍云抱着手臂,麻木地看他:“又赌什么?”
嘉平帝道:“你若是输了,就去明德书院读书去,修生养性。”
霍云倒吸一口凉气:“陛下,臣马上就二十四了!书院里教书的先生,说不定还是我门下出去的!”
嘉平帝毫不客气的看他一眼:“你对朝中豪族之间的往来规矩一无所知,每次大朝会都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怎么行,你去书院去,和那些年轻的王孙公子好好交际交际,好将来加封大司马,留在京师辅佐朕。”
霍云叹了口气,捡起一粒白子落下:“陛下若是赢了我,我就留下。若是输了,就让我去北疆清清静静的守边。”
比起位极人臣,在繁华京师里辅佐皇帝,他更愿意留在北疆和那些骁勇的胡人打交道。
嘉平帝自小棋艺就不如霍云。
然而他体弱,又好胜心强,偏要争个高下,输了便不肯吃饭,非要赢了为止。
霍云怕他急出病来,索性敷衍的下一下,很快就输给他,时间长了,嘉平帝以为他是个臭棋篓子,就不再天天找他下了。
这回霍云不肯让了,两人下了个难解难分。
嘉平帝瞪着棋盘无可奈何,他做了多年天子,修身养性,棋艺早大有长进,要想赢霍云也不是没有可能。
但他体弱,如今已是深夜,再下下去,只怕精力不济,输定了。
“你就不能让让我么!”他又好气又好笑道。
霍云抱着手臂道:“你认输。”
嘉平帝俊雅的脸气的发红:“朕倦了,明日再下。”
霍云微微抿唇:“臣明日去西郊大营巡视,不进宫了。”
嘉平帝:“……”
他抱着狸猫,瞪了瞪霍云,又瞪了瞪棋盘。
然后顺手把狸猫一放。
“阿狸!”霍云惊叫了一声,不等他反应,狸猫已经扑进了棋盘,把棋盘掀翻了。
嘉平帝眼中神采奕奕:“和棋!”
霍云:“……”
顺喜赶紧端上来煮好的茶:“对弈本是消遣,军国大事,还是从长计议的好,这是新来的宫女煮的茶,手艺绝佳。”
霍云看了他一眼,闷头喝了口茶。
嘉平帝看他实在不高兴,便道:“如今北疆也没什么战事,你急着去什么。难道你想当个只会打仗的莽夫?”
霍云又喝了口茶,才皱了皱眉道:“京城里这些交际门道,我学不来。”
嘉平帝看他一眼,觉得有些心酸。
其实这表弟从前也是个端方斯文的小君子,十二岁便文韬武略都远超同龄人。不仅写得一笔好字,还能作几篇十分像样的文章,太傅都说他若是去考科举,也能得个探花郎。
可是后来,他父亲战死,他为了稳住军心,十二岁便随着家将去了北疆。
后来便再也没去过太学读书,家里的谋臣客卿倒是尽心教他,也确实把他教的文武双全。
但他总和别人玩不到一块儿去。
和比他大的人交际,他显得幼稚,和同龄的人交际,他又太过稳重靠谱。
五十岁的拉他逛青楼,他吓得跳窗跑了,二十岁的拉他去赛马投壶,他赢的人家哭着回家找爹娘。
嘉平帝道:“你去书院,和同龄人一起读读书多好,那个柴子安,他就是在书院里结交了一群知己好友,作诗填词,还把殷溪骗到了手。”
霍云不认得柴子安,但是认得殷溪,知道殷溪和他一样并称军中两大闷葫芦。
想想殷溪和人你侬我侬,还作诗填词,他觉得有点惊悚。
顺喜贴心地给嘉平帝送来暖手炉,乐呵呵地道:“将军不知道,书院隔壁便是女子入学的明经堂,少男少女在里头读书,偶尔联诗作对,如今也是一时风雅。”
霍云果然捕捉到了“明经堂”三个字,他猛地抬头:“周姑娘要和他表哥一起读书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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