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慈伸手将大司农从地上扶起来。
两人的恩怨好像瞬间烟消云散。
“您回去罢,这么大年纪,可别真出事了,王上那里,我来劝。”
大司农刚想点头,也是,到这份上,不是季慈去劝,难道还能从百越将穆靳柯打包送回来吗?
可他才转身,就看到跪着黑压压一片的大臣身后,还有一支几百人的军队。
“这这这……”
大司农说话连舌头都捋不直。
他指了指这些人,又指了指季慈。
季慈瞬间理解他的意思,噗嗤一声笑出来。
这老头子不会以为她想带着人进去夺位吧?
这下子,气氛顿时轻松不少。
“大人,您先回去吧。等我进去将王上拿下,再请您做新臣?”
对方顿时眼睛都瞪圆了。
季慈笑着踏上台阶,也不管这些人心中是如何震荡。
她倒是真想着自己手里有这些人。
可惜啊可惜,并不是。
看着季慈的背影,有看到毫无动作的军队,大司农这才反应过来,自己想多了。
怎么方才没有注意到这些人穿的是禁军的衣服?
禁军怎么会叛变呢。
上雍宫外守候的宫人沉默着带季慈进去。
大殿里情况不好。
李稷懒懒坐在上首,手上的剑已经沾染上血迹。
殿中横在地上有两具尸体。
一个在柱子旁边。
不用猜也知道是撞柱自尽的。
另一个在李稷脚边。
想来那就是他剑上染血的原因了。
“季大人,孤等你可等得真辛苦。”
季慈一言不发跪下去。
李稷心情大好。
将剑丢到一边,从身边侍从手上取了帕子,慢慢擦拭自己染上一点血迹的修长手指。
可这血迹并不是将将才染上去,水分挥发,留下一手的黏腻。
李稷擦不干净,面色又有暗下去的征兆。
顿时殿中的气氛凝滞,全部人俯首跪下去。
唯有她一人,突然间站起来,从李稷手上拿过那块柔软的丝绸帕子,一杯清茶泼在上面,又拿湿的帕子细细将他手上的血迹擦干净。
李稷好像有几分恍惚,眼神微微眯起来。
“吓到你了?”
这样子,倒是有几分以往的样子。
季慈垂下眼睫,并不回答,只是继续小心替他擦拭指缝间的血迹。
李稷说话可真有意思。
他不就是冲着吓她来的?
“考虑得如何了?”
李稷瞧见她不做声,继续询问。
季慈继续沉默着不回答。
下一刻,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就按在了她得下巴上。
强迫季慈抬头与他对视。
“你可知,辞颂已经回去穆国?你在这里孤立无援,只有孤一个依旧不离不弃,为什么不能答应孤呢?”
季慈强忍住一巴掌拍掉他手的冲动,目光认真问道,
“王上看得清楚我是谁吗?是站在这里的季慈,还是死去的安和王姬?”
李稷手上的力道下意识加重一分,但季慈没有反抗,依旧直勾勾盯着他。
李稷张了张嘴,他无比想要告诉季慈,就是安和。
可最终,却依旧放弃。
她若是知道,是相信,还是不信。
相信又如何?恨他让她国破家亡。
不信又如何?恨他让她为人替身。
思来想去,竟然还是这样最好。
她不知道,他不承认。
李稷的心里甚至有一丝窃喜。她想不起来,这便是上苍最好的安排。
“这不重要。”
李稷说。
季慈便笑起来,笑得凉薄无情。
笑得心里直骂李稷是个神经病。
难怪安和王姬想杀他呢,换成她,恐怕就是不死不休了。
“好。”
纵使她心里恨不得将人给宰了,面上依旧神色不显。
“但是我想像您讨三个心愿。”
李稷思考片刻,点头。
“你讲。”
“第一个,我希望王上放温肃太夫人出宫。”
温肃太夫人?
李稷记得是李蔚的母妃。
可算起来,也是季慈的小姨。
“可。”
一个先王的后妃,放出去妨碍不大。
至于李蔚么,更是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。
“第二个,景国出兵安国,我要随行。”
这个要求,李稷陷入思考。
放季慈出去,不亚于放虎归山。
季慈自然知晓他在犹豫什么,随即补充道,“王上可以派人监视,我只想最后打一场胜仗而已,毕竟这辈子没见过战场,我不想留下遗憾。”
李稷最终到底是点头,“可。”
“第三个,郑地宋地停止大型征兵修建行宫。”
季慈的话音才落下,李稷的眉头皱起。
“换一个要求。”
郑地宋地经过这些日子的修养,恢复了不少。
削弱一法,征加徭役最为好用。
没有人,这两块地方,就是恢复得再好,也掀不起多少波澜。
“宋国征派徭役的计划,已经传给穆国公,此时若是让他不要再征发徭役,岂不是让孤朝令夕改,颜面扫地?”
季慈却不听他的说法,“只要您说,穆国公不敢忤逆您。”
至少明面上不敢忤逆。
而征发徭役这件事,只是明面上不忤逆,也足够了。
“孤需要想一想。”
季慈按捺下心中的焦虑,轻轻应声。
“王上,那殿外跪着的大臣们,是否……”
李稷好似才想起来有这回事,
“远志,让人都滚回去吧,孤会好好考虑的。”
直到这时候,才有人敢进入殿中,将那两具血淋淋的尸体抬走处理掉。
“那臣下便先离开了。”
季慈轻声说道。
李稷此刻好说话得很,“鸾枝殿烧了便烧了,只是你先前的住所也废弃了些时日。你先住梧桐宫去。”
梧桐宫。
又是一座在后宫管辖范围的宫殿。
“是。”
只肖她应这一声,便有宫人识相地将她领走了。
梧桐宫的动静比鸾枝殿那次更加大。
先前烧毁的东西,李稷都换了更珍贵的来。
若非要说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,恐怕也只有宫门镇守的禁卫太多,出行也是一堆人跟着,生怕她跑掉。
他们提起来的心脏好像能将那种紧张的情绪传递到季慈身上。
她连出门也不愿意了。
后宫里所有人都在说,梧桐宫住着一个贵人,可这些日子过去,却没有任何人见过她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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