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闹你了，去歇息，孤在外间处理公务，有事唤一声。”
话毕，李稷径直起身走出去。
季慈这才注意到，若隐若现的帘子外面，站着的暗卫手上抱着一大堆文书。
原来李稷真的没打算强迫她啊。
其实，若是他态度强硬些，季慈都准备好……
她甚至有一丝失望。
才反应过来自己脑子里在想些什么，季慈赶紧把那些东西强行从脑子里清理出去。
绝对！不能！让任何人知道！
李稷今日是打定主意要在梧桐宫住下。
中间差使暗卫跑了一趟，把东西从上雍宫搬过来。
天子守夜。
这个待遇让季慈都有些恍惚。
这是祖坟怎么冒青烟都不敢想的事情啊。
可是却实实在在发生了。
她翻来覆去睡不着，有心让李稷去偏殿休息一会儿。
小心翼翼从床上爬起来，掀开帘子，看到外间的人依旧端坐在书案前。
“王上，去歇息片刻罢。”
就这种工作量和工作态度，能活着没猝死，她都要夸李稷一句身体好。
季慈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穿着有什么不对劲。
睡衣裹得严严实实，就露了一个脖子出来，能有什么不妥的？
李稷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身上，久久没挪开视线。
看得季慈心里都发毛的。
对方突然起身用外袍把她裹起来。
这咋啦？
季慈有些摸不着头脑。
“你是不是不知道，梧桐宫只有你这主殿收拾出来了？”
啊，她确实不知道啊。
所以，站在李稷的角度上，她刚才那话，就是——邀请他一起睡觉。
季慈沉默了。
默默将自己身上的玄色的袍子裹得更紧些。
季慈啊季慈，你可长点脑子吧。
尴尬的气氛弥漫在两人周围。
李稷叹了一口气，手臂绕到她身后拍了一下她的背，“行了，去休息吧。”
话落，转身回去继续处理事务。
下一刻，季慈抓住他的小臂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些，“就睡觉，不干别的。”
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说出来这样一句。
话说完，她只想找个洞把自己埋起来。
但说出去的话，泼出去的水，她倒是不后悔。
李稷的肌肉僵硬，头转过来，只看得到季慈毛茸茸的头顶和已经红透了的耳朵。
他一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能够放下去。
无论如何，她对他，原来也不是没有感觉。
李稷伸手一捞，季慈的双脚就已经离开了地面，整个人被圈在李稷怀里。
她试图挣扎了一下，没有挣扎动，索性也就放弃了。
这一觉季慈难得睡得沉稳。
身边有这么个人在，季慈想着，要是暗杀什么的，都没碰到床幔，都得被解决掉。
也没有人有胆子掀她的床幔。
安全呐。
更加安全的是，她知道李稷不是好色之徒。
李稷，等于身边守着一只巨型护卫犬。
这般想着，季慈不仅睡得沉，还理所应当的起晚了。
她醒时，太阳已经落到窗户上了。
李稷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。
季慈有些心虚。
她平日绝对不会这般散漫。
上朝的日子，她也是天不亮就起床来着。
幸好梧桐宫的宫人有眼色，没人催她，只是当做一件再不起眼不过的事情对待。
只是可惜，李稷那么大一个人，昨日夜里进的梧桐宫，今日清晨又从梧桐宫里去上朝。
这消息，本身就是藏不住的。
清怡夫人当下就跑去慈安宫诉苦了。
代理六宫的权力在她和明和宫那位手上。
王上不声不响把梧桐宫收拾出来，放了个人进去，这便也不说了。
才入宫啊，王上夜里就歇在那里了。
这还不是最可恶的，最可恶的是，对方第二日竟然连来请安都不曾。
这不是把她的脸往地上踩是什么？
“姑母，我是没脸见人了！”
清怡夫人话音凄苦，大有华容太后不伸手处置季慈，就赖在这不走的架势。
“你说那人是先前你宫中的那个季慈？”
“可不是就她，原瞧着是个安分的，竟然……”
清怡夫人愤恨咬牙。
华容太后像是没有看到她的神态般，恍然大悟。
“那就不奇怪了。”
她就说，那样一张脸，李稷真舍得把人放在御花园受苦。
原不过是情趣。
太后老神在在，一副赶紧来问我的样子。
清怡夫人果然中计。
“姑母，这是什么说法？”
她问了，于是那一段老掉牙的郑国为质的故事又被提起来。
李稷和安和王姬的爱恨情仇再次被添上戏剧色彩。
还是个悲剧，艺术成就合该更上一层楼。
华容太后轻抿了一口茶，润了润嗓子。
“她到底不过是一个替身，活人还能争得过死人？”
“你啊，心胸也宽广些，她的位分，越不过你去。”
自然是越不过的。
夫人之上，便只有王后了。
可立后是整个景国的大事。
要是前朝那些人，知道李稷想要立一个和安和王姬那般相似的人为后，场面如何发展，可就真说不定了。
毕竟朝臣那个死德行，向来奉行烂命一条不如死谏名流千古。
郑国和景国，本就是死敌啊。
郑国被打的那些年，生灵涂炭，民不聊生，景国又能好得到哪里去？
还不是一样死人。
想过来这里面的道理，清怡夫人眼睛都亮了。
“多谢姑母，那我就不叨扰姑母了。”
清怡夫人走在路上，嘴角的笑容都没有下来过。
天大的好消息，这如何算不得天大的好消息！
季慈现在一定认为自己对王上来说很特别吧？
她要是知道，自己不过是一个替身而已，会如何呢？
还是一个死人的替身。
华容太后有句话说得好，活人，是永远争不过死人的。
“娘娘，我们这是回宫去？”
“自然不？宫里来了新姐妹，我作为位分最长的后妃之一，又有代理六宫之责，自然是要去探望一番新人的。”
她语气里的幸灾乐祸藏都藏不住。
去看看季慈的得意样，然后在她最得意的时候，告诉她，你只不过是一个替身。
光是想一想，就已经叫人热血沸腾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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