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没有走过去,眼珠子一转,拉来旁边一个有些獐头鼠目的小个子,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红票子,交代了几句。
对方眼睛一亮,连连点头。
只见小个子双手插兜,直往人群中挤去。
挤到年轻漂亮的女人身边,猛地一撞。
她手里的化验单和刚买的一小袋子药顿时洒了一地。
“啊,对不起,对不起……”
姜海吟又羞又恼,但对方态度诚恳,也不好多说什么,只能蹲下身,一边去捡,一边阻止道:“没事,不用你……”
可男人动作很快,三下五除二就把所有东西捞在自己手里。
假装没拿稳,实际上趁机翻看了好一阵,才交了出去。
反感的情绪油然而生,姜海吟一把夺过,拍了拍灰尘后,没再多给一个眼神,转身大步离开了。
小个子嘿嘿笑了两声,吸吸鼻子,一口气跑到医院后门,冲着姜荣生道:“真没想到,那女人表面上看起来正正经经的,实际上玩得那么凶,都被人玩儿肿了!”
“什么意思?”
男人将报告单上的病情描述复述一遍,接着又把偷看到的药名报了出来。
用手机一查,果然是用在女人那里,消肿镇痛的。
“老哥,她是你什么人啊?该不会……是包的小情人吧?”
姜荣生的模样其实挺周正,现在跟在那位大人物身边,收拾得也立整,乍一看,像个有身份地位的。
加上出手阔绰,小个子不禁开始好奇地八卦起来:“她私底下偷偷养小白脸,给你戴绿帽子了?”
“滚!别在这儿放屁,拿了钱就赶紧走!”
见他这么暴躁,小个子以为自己猜对了,抱着看戏的态度,补上一句:“对了,她那个病例上啊,还有个重点,已育,这女人啊,早就跟别人生过孩子了,老哥们,你自个儿领悟去吧,我先走啦!”
出了医院,姜荣生一脸若有所思。
他越想越豁然开朗,最终露出了得意地神情。
与此同时,某家私人医院内,苟大信平躺在病床上,双眼紧闭,旁边的仪器正发出刺耳的声音。
一众苟家人围拢在四周,有的面色木然,恍恍惚惚,有的抽抽搭搭,嘴里不停念叨着“这可怎么办啊,我们可怎么办啊”之类。
还有的,表情闪躲地走向角落,鬼鬼祟祟地打电话,试图悄悄转移资金,挽救自己个人的损失。
每个人脸上,都是灰败的,像是在等待末日的降临。
咔嗒。
房门突然被推开了。
所有人均停下动作,一致转过头。
当看到匆匆走进来的身影时,仰望救世主一般的眼神顿时淡了下去。
谁不知道,苟家大少爷就是个不务正业地二世祖,打着做律师的名号,实际上还是在外面吃喝玩乐,每年赚的钱都不够自己花销。
除了年尾晚宴上现个身,平时根本没管过公司的大小事务。
这样一个人,就算来了,也起不了什么大作用,更别提改变局面。
不过,他到底姓苟,是苟大信唯一的儿子,是眼下最有发言权,最能够代表决策的人。
“子鑫啊,你爸他……呜呜呜,医生说,很有可能会中风,呜呜呜……他这一倒下,咱们整个家族以后可咋办呐……”
“现在外面快乱成一锅粥了,阿鑫啊,你赶紧做个决断吧,我认为,不如尽早宣布破产,将损失降到最低……”
大家一拥而上,你一言我一语,一时间,病房内吵得跟菜市场一样。
没人在意苟子鑫越来越冷的脸色,在他们心里面,对方向来是嬉皮笑脸地,心软好说话。
直到呯地一声巨响传来。
桌上的花瓶被扫到地上,飞溅地瓷片吓得众人连连后退。
苟少面无表情地举起另一只花瓶,低吼道:“都给我滚出去,滚!”
“你这孩子,我们都是你的长辈,怎么跟长辈说话呢……”
“算了算了,大哥还昏迷着呢,他心里难过,拿咱们撒气也很正常,都先出去吧,有什么事儿啊,回头再说……”
“平时不管事,现在跑来发火了,咱们在这边守了快一天了,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,他凭什么……”
“行啦,少说几句……”
许是男人的表情太过骇人,大家忿忿不平地嘀咕着,但终归没人敢闹,一个接着一个地离开。
两三分钟后,病房里终于恢复了宁静。
苟子鑫来到床边,先把床头灯调到柔和模式,然后抽掉一只枕头,让床上的人睡得更加舒服一些。
他忙忙碌碌着,想为自己的父亲做点什么。
可事实上,除了注视着那张熟悉地脸,什么也做不了。
他恍然发现,原来记忆中叱咤商海、意气奋发的人,真的苍老了许多。
躺在那里,身形似乎也没有以往强壮高大了。
“爸,我来晚了,你骂我吧。”
自然没有任何回应。
苟大信双眼紧闭,一动不动,要不是胸膛在微弱地起伏着,甚至像是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。
“事情刚爆出来的时候,我、我还在酒店的床上,睡得昏昏沉沉,昨晚的女伴很热情,玩得有点晚,听到新闻推送的声音后,我甚至……随手开了静音模式。”
“我没想到,这么严重……更没想过,你会当场晕倒……”
“爸,你骂我吧,求求你了,快睁开眼,骂我啊!”
叩叩。
“苟少爷,是我。”
苟子鑫抬手抹了把脸,吸吸鼻子:“进来。”
来人他还算熟悉,是公司的董事会秘书,在苟大信身边干了有五六年了,深得信任。
张秘书一眼看到地上的碎瓷片,但他什么也没问,拿来扫帚清理干净了,才走过去,低声道:“目前情况紧急,有些事,我觉得有必要告诉您。”
苟子鑫点点头:“你说吧,不用藏着掖着,我承受得住。”
两人来到隔壁的小会客室坐下,张秘书取出PAD,点开文件夹。
里面是一些文字资料和图片,大部分都是非常专业的分析和报表,普通人看不懂。
“其实您只要看这几张截图就行了,我特意找了一些,具有代表性的报道和舆论发言。”
【无良开发商,血债血偿!】
【农民工跳楼真相:苟氏,人血馒头好吃吗?】
【那个人跳楼,好像是被开发商老板逼的,听说是发现了一些不得了的事情,被灭口了!】
【妈呀,哪个老板啊,这也太嚣张了……】
【姓苟,之前还看到报道说一直在捐款做善事呢,没想到啊,人面兽心!】
【呼吁不要买他家旗下的任何东西……】
“这,这些都是真的?!”苟子鑫震惊道。
“当然不是,您的父亲,虽然算不上一个纯粹的善人,但绝对没做过任何丧良心的事。”
张秘书叹了口气:“眼下跳楼事件还在调查中,您应该也知道,短时间内不会出结果,可现在外面各种负面新闻满天飞,公关部已经没有办法阻止了。”
“那就不要阻止,事已至此,与其把大量的财力和精力都用在对付舆论上,不如把这个工程放一放,先去做其他项目,等到事情真相大白,到时候再结合相关部门做些宣传,相信能事半功倍……”
“苟总平时真是谦虚了,您懂的,比我以为的要多。”张秘书露出赞赏的神色,但很快摇头道,“可事情恶化的速度,远比咱们想的,要快。”
说着,他点开几条消息:“您看,这是刚刚收到的银行通知单,还有这个,风险违约告知书,以及好几家厂方、品牌方的撤销公告……苟少,现在是信息时代,舆论影响很大的,这样下去,用不了两个星期,公司的资金链就会断掉,到时候……”
苟家,就会被迫下台,宣告破产。
“不……不可以……我爸他呕心沥血,奋斗了几十年,好不容易才有了现在的成就,公司,就等于他的命,要是等他醒来以后发现一切都没了……会受不住的。”
苟子鑫喃喃着,双眼泛红,神色慌张无助,他看向张秘书,扑过去,一把抓住对方的手,宛如抓住救命稻草般,哽咽道:“求你,想想办法,无论什么办法,一定要保住公司。”
“办法,倒是两个,只不过……”
“你说!”
“第一个,最简单也最没有风险,股权转让,只要找到有实力的人,愿意接手公司,撑起断掉的资金链,那么一切问题就能迎刃而解。”
苟子鑫皱起眉:“可这样一来,苟氏就等于是个空壳子了,不行!”
张秘书面露无奈:“那只能走第二种了,预估出大概的金额,然后……去想尽一切办法,筹款,只要在规定时间内筹到了,熬过这一段,就像您说的,等事情真相大白,等舆论平息一些,公司便能缓过来。”
滴、滴、滴……
检测仪器一颤一颤地跳动着。
苟子鑫偏头望着屏幕,眼底浮起一丝决然和坚毅。
“好,我来想办法。”
咔嗒。
姜海吟洗完澡,涂了药膏,缓缓推开浴室的门。
房间里空无一人。
她眼露疑惑,以邹言的速度和习惯,此刻应该已经穿好睡衣,靠坐在床头了才对。
想开口唤一声,又怕叫来的是一头恶狼。
姜海吟踌躇半天,还是决定出去看看情况。
书房的灯亮着,房门紧关。
她抬手叩了叩,里面没什么动静,过了会儿,才传出低沉地嗓音:“什么事?”
“我……能进去吗?”
“不方便。”
现在的她,已经学会了不怕被拒绝,厚着脸皮又道:“你是在忙工作上的事情吗?我不吵你的,而且我还能帮你……”
“不用。”
冷冰冰的两个字,砸了过来。
她盯着光洁的木门,突然有点想不管不顾地冲进去,一扭身直接坐到对方腿上,然后欣赏到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发生龟裂……
可惜,今晚的她,并不具备挑战的条件。
叹了口气,仍不太死心。
她舔了舔唇瓣,试探地问道:“那你……什么时候回房间?需不需要我等你?”
“不需要,姜海吟,你能别烦吗?”
漂亮的圆眸黯淡下去,像一只被丢弃的小猫,默默地转过身往回走。
与这个男人在一起的时候,她是欢喜的,热情的。
可同时,又是卑微的,毫无自尊和底线的。
大部分时候,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对方交谈。
或者说,邹言根本没打算与她像一对正常男女那样相处。
他们之间,是不对等的关系。
她在努力改变,可每次以为看到希望了,现实又会狠狠地回予一击。
还是会坚持的吧,只要……
突然,余光瞥到什么。
姜海吟轻轻地走到玄关处,拉开没关紧的鞋柜门。
一双男士皮鞋静静地摆在里面。
虽然男人的鞋子,款式、颜色都大同小异。
但她就是觉得,与今天在医院看到的,非常相似。
鞋侧面还有个小小的徽章,在暗色中闪烁着光辉,十分眼熟。
姜海吟想了想,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。
她不喜欢自己的疑神疑鬼,又无法控制。
久违的感受,仿佛一条冰冷的蛇,慢慢地缠绕上心脏。
关了灯,她平躺在床上,硬逼着自己闭上眼。
可脑海里仍会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白天看见的场景。
妇产科,白芊和男人。
她做了一夜的噩梦,醒来时,床头的闹钟刚巧发出喀嚓一声轻响。
八点整。
身边仍然空荡荡的,没有任何温度,不像是有人躺过的样子。
邹言没过来?
那他昨晚,睡哪里了?
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,跳进大脑里,太阳穴突突地胀痛。
姜海吟跌跌撞撞下了床,推开卧室门,往书房走去。
“阿言?你在里面吗?”
敲门没反应,她管不了许多,直接去拧把手。
锁着的,人并不在。
她又跑到玄关处,哐地打开鞋柜。
那双鞋不见了。
双膝忽然一软,姜海吟跌坐在客厅里,扶住越来越疼的额头。
这时,卧室里,传出手机铃声。
她急忙爬起来,匆匆返回。
“喂,阿言,你去哪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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