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府的年味是很淡的。
每年这个时候,李玄然都要给府卫和下人放假,本就空旷的王府更加空空荡荡。洛然居中的花草树木全是光秃秃的,池水边还结了一层薄冰,不由得叫人心生萧瑟凉意。
在听完掠羽绘声绘色描述的“饺子粥”一事后,汀兰的嘴角忍不住抽搐,“姑娘与我虽然会料理些饮食,可年菜咱们是不会的。难道,要吃你说的饺子粥?”
掠羽愁眉苦脸,“我也不想啊。”
二人就在洛然居的院子中嘀咕,每个字都清楚地落在了薛洛的耳朵里。薛洛放下手中的治国方策,轻轻推开了窗户,“我已与祖母和母亲说了,咱们四人还是回薛家过年。”
掠羽的眼前瞬间浮现了一盘盘好菜,鲜美的生鱼脍,喷香的羊腿,酥脆的点心,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,“这,不好吧?这不是显得王府太没有礼数了?”
“那要不你与王爷在王府全礼数,姑娘与我回薛家过年?”汀兰偷笑。
掠羽的脑袋登时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,振振有词,“那可不行!这不是明摆着叫旁人觉得,王爷与王妃生了嫌隙吗?”
薛洛笑着摇头,轻轻带上了窗户。
到了大年三十的一早,四人便一同到了薛家。薛家还如同往年一样,家中洋溢着其乐融融的温暖,只不过今年多出来了薛漪。
薛漪比之十月,气色好了更多,眼中虽然还有愁绪,可被火红的年味冲淡了不少。她主动伸手挽起薛洛,朝着李玄然温柔一笑,“王爷今日是妹婿,不是王爷了。”
李玄然顿时现出令人神魂颠倒的笑容,“即便不是今日,我也一直是大姊的妹婿。”
薛漪捂起了嘴巴,笑问薛洛,“他平日里也是这样?”
薛洛有些不好意思,佯怒地瞪了他一眼,便与薛漪一同朝澄明堂去了。
李玄然笑眼弯弯,亦步亦趋地跟在姊妹二人后面,步伐轻盈。
掠羽对着汀兰咬耳朵,“一副没出息的样子,所以说坊间传说不可信。”
汀兰乐不可支,“你小声点,别被王爷听到了!”
李玄然转过脸,掠羽立刻严肃道:“王爷文韬武略,能谋善断,实乃我大熹之幸!”
他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,没与他计较。
掠羽又小声嘀咕,“还是过年好!”
年夜饭还如去年一般丰盛,薛怀风多饮了不少酒,大声感慨,“去年此时,我在朝堂中还被冷眼相待。洛儿成婚后,我的地位也水涨船高。说起来,还是要感谢王爷!我敬王爷一杯!”说完,也不等李玄然答话,一仰头,将酒水一饮而尽,哈哈大笑了起来。
薛老夫人也很高兴,“漪儿的笑容多了不少,洛儿的性子也比在闺中活泼了些,我瞧着,心里高兴。只要你们这些小辈好,我一个老太婆,就心满意足了!”
薛沁的嘴里还塞着熏肉,口齿不清地嚷嚷,“那我呢?祖母都不关心沁儿了!”
“你!”薛夫人失笑,“你给咱们安稳些,平日里稳重些,咱们就心满意足了!”
她看着有说有笑的家人们,只觉得心中暖意流淌,如一条帛带般包裹了周身。
灯火辉煌,佳肴美酒,家人围坐,欢乐祥和,这是她最在乎的,也是她感到最幸福的事。
李玄然在桌下偷偷牵起了薛洛的手,垂眸看向她,珍视至极,“洛儿,遇见你,遇见你们,是我三生有幸。”
薛洛的眼眶微微湿润,不动声色地与他十指相扣,轻轻点了点头。
……
按照惯例,大年初一的早晨是要给先永乐王夫妇,也就是李玄然的父母上完香后,再去宫中拜年的。
往年的李玄然并不乐意去,瞧见宫中的一草一木都心烦气躁。可今年他却觉得,能与薛洛一同进宫恭贺新禧,并不是一件多么令自己反感的事。
第一站自然是拜见太后。太后早已准备好了二人的新年礼物,是一双玉筷,色泽青翠欲滴。
二人收下后,去御书房拜见了皇帝。皇帝为二人准备的,是一套文房四宝。陪着皇帝聊了片刻,接下来去拜见皇后。
薛洛忍不住心疼起李玄然,“大年初一早上,在这后宫转上一大圈,不仅要汇报近况,还要聆听教诲,可真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。”
李玄然反倒宽慰起薛洛,“等到拜见完皇后,咱们就能回府了。你若是想去见灵真老道,我再陪你一同去。”
到了皇后的立政殿,公主和嫔妃们居然也在场。皇后立马差人赐座,“盼星星盼月亮,可把你们二人盼来了。”
二人行完礼,规矩地坐下了。
皇后对着薛洛和蔼笑着,“在永乐王府可还习惯?若是有什么不方便,便差人告诉我。”
薛洛起身见礼,“多谢殿下关怀。”
“王妃,你们婚后进宫时,不曾得见各宫嫔妃,”皇后一一介绍,“你面前的依次是贵妃,淑妃和贤妃。那儿是昌乐和寿安,研学时你们见过。”
贵妃身着蜜色团花蹙金绣宫裙,头戴赤金镶珠牡丹冠,露出的藕臂上各色宝石珠玉镯子,看起来比皇后还要华贵。她似笑非笑地打量了薛洛一眼,对她略略点了点头。
淑妃与贵妃截然相反,她一身素雅的云水蓝木兰织锦长裙,妆容也很清淡。她朝着薛洛颔首笑了笑,温婉的气质一览无余。
贤妃是薛洛之前就见过的,她今日的妆容依旧十分浓郁,搭配了一身玫粉色百花裙,越发显得气质咄咄逼人。她瞧见薛洛在看她,立刻露出了谄媚的笑容。
大概是赠了四殿下手牌的缘故吧。薛洛默默地想,脸上不动声色。
寿安公主的神情一如既往地戏谑,“我听说,永乐王兄多年来不近女色,王府更是连一个女婢都没有。皇后殿下不如为王妃选些得力的下人,就当是为去年流觞宴的补偿。”
昌乐公主看了她一眼,低头吹了一口茶汤的热气,不发一言。
提到流觞宴,众人之前的热络客套顿时冷凝住了。
流觞宴的凶案由永宁公主主宰,可永宁公主毕竟是皇后名下的嫡长女,而且凶案还是发生在后宫之中,皇后自然责无旁贷。
贵妃响起了如银铃般清脆的笑声,“没大没小!不过皇后殿下,臣妾觉得寿安的提议甚好,王爷觉得呢?”
李玄然漫不经心地饮了一口茶,笑容疏离,“多谢贵妃和寿安关怀,王府尚且周转得开。日后若是缺人了,我再向皇后殿下讨要,如何?”
皇后点了点头,“也好。若是王府缺什么,可要及时告诉本宫。陛下视你为半个亲子,让本宫多多照看王府呢。”
李玄然不置可否,只是礼貌地笑了笑。没多会,便以要去玄都观上香为由,带着薛洛告辞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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