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路狂飙后,抵达了隐竹居的后门。薛洛被颠了个七荤八素,下马后,扶住一旁的墙壁才堪堪站稳。即便如此,她也没有想到走进院中坐下歇息。
掠羽心中又平添了几分担忧。
他本是为李玄然鸣不平的,可自从见过她那晚的无声低泣,看着她孤寂地呆坐数个时辰后,又忍不住心疼起她来。
可他始终坚定地认为,二人的感情绝不能止步于此。自己身为二人感情的见证人,更不允许二人就此分崩离析。
因此,他将薛洛哽咽中的发问尽数告诉了李玄然,原本以为不过是寥寥数语就能解除的误会,可没想到,事情居然闹到了如今这般地步……
好心似乎办了坏事,掠羽既心虚,又着急。见薛洛一动不动,他大着胆子道:“王妃,来都来了,就进去瞧瞧呗?您难道不想知道那些问题的答案吗?”
“好。”
掠羽大喜过望,可薛洛接下来的话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,“若今日没有答案,那往后,你与他,就都不必再与我联系。”
……
居室的门外守着府医一个人,见她过来,连忙将手中的药汤交到了她手里,“王妃,咱们是没办法了,全指望您了。”
薛洛没有拒绝,一只手端着白瓷碗,一只手推开了房门。
“我说了,不许进来!我不喝药,拿走!”
李玄然卷在被子中,被捆得如同一只粽子。他用后背对着外面,赤裸裸地表达自己的严重抗议。
见无人回应他的怒吼,他气得一猛子翻过身,像案板上挣扎逃脱的笨拙大鱼,“杨掠羽,我看你是……”
见眼前来人,后半句话被他硬生生吞了回去,满肚子的火气顿时蒸腾成热气腾腾的欣喜。
可欣喜不过片刻,他的神情变得急切,“洛儿,我有话想对你说,我都可以解释的!”
薛洛没有接他的话,而是将声音稍稍提高了些,“把他解开吧。”
掠羽连滚带爬地进来,麻利地褪去了绳索。他生怕被李玄然抓住治罪的机会,脚下生风般离开了内室,还“砰”地一声把门关上了。
恢复自由活动的瞬间,李玄然毫不犹豫地拉住了薛洛的手腕,眼巴巴地看着她。
不等他开口解释,薛洛顺势坐在了床边。待看了他的胸口没有溢出血迹后,才将汤匙递到他的嘴边,“先喝药吧。”
见她不像之前那般冷硬,他便轻轻松开了紧抓她的手,老老实实地躺回了榻上,乖巧地张开了嘴巴。
一碗药汤喂完后,薛洛用帕子擦起了手,神情似乎很是漫不经心,“你想说什么?”
这一整天,要说的话早已在他的心中盘旋了无数遍,可就当要说出口时,又犹豫了起来。
再三斟酌后,他小心翼翼地轻声开口:“以赐婚无法和离为由,是因为我想不出更好的法子,让你不要与我分开。是我错了,我不该这样置你的心情于不顾,可我真的很害怕失去你。”
见她脸色如常,他接着道:“重生之事太过荒诞,何况上一世迷局未解,我也没有挖掘出真相,不知该如何向你解释,所以总是顾左右而言他。还有,不管是上一世,还是这一世,我都不想让你再次卷入纷争,所以隐瞒了你。”
“若是说前世之事,就不必再说了,”薛洛垂下了眼眸,“我说过,过去的一切,我都可以原谅……”
他猛地握住了她的手,眼中尽是懊悔与不甘,“不,我知道,你原谅的不是我。你原谅的,是已经翻了篇的,无法改变的过去!”
那双柔软冰凉的手,在他的手中微微颤抖着。
他朝她的方向凑近了些,深深吸了一大口气,“洛儿,你恨我将你锁在府中,可那时的我权轻力弱,除了那样的方式,没有别的办法能够保全你。你恨我不见踪影,可我在外尽全力周旋此事,虽然成效甚微。你恨我袖手旁观,可我发誓,那时的我也只是刚刚到场,同在惊骇之中!”
“前世于我来说,也如同挥之不去的噩梦。我无法保护挚爱,无力对抗强权,”李玄然的眼睛通红,
“我怕上一世悲剧重演,所以早早介入朝堂和薛家,提前布局未来。可我高估了自己,也低估了敌人,在得知他们二人下狱之时,我就知道,该来的命运,是躲不掉的。”
薛洛的身子轻轻一颤。
是啊,该来的命运,是躲不掉的。
就像她曾经感知的那样,仿佛无形中有一只大手,将萍水相逢的二人越推越近。
终究在火光漫天的血流成河之际,尽数砸下所有的回忆。
见薛洛手中的丝帕皱成一团,李玄然的语气也变得黯然,“我步步为营、事事谋划,原以为自己能掌控全局,可没想到,最后还是重蹈覆辙。也再一次,让你伤心。”
他又懊悔不已,“薛漪之事,互市之事,还有今生的许多事,都因你的作为而改变。可越是如此,我就越觉得自己无能,越想向你证明,我是可以保护你的,我才是应该让你平顺一生的人。”
他无法察觉,薛洛如同崩断的强弩之末,瞬间泄去了苦苦支撑的心力。
她的面色虽然苍白,可却没有丝毫失态,只是安静不语地听着。
“……我知道,即便我现在发下重誓,你也未必再信任我。”他眼中盛满了哀求和渴望,“可洛儿,我对你一片真心,天地可鉴,绝无虚言。”
等他说完后,薛洛幽幽开了口,声音仿佛从天的那一边传来,“那织云坊的粗布麻衣,是怎么回事?你真的不知情吗?”
李玄然的手微微一僵。
半晌后,他虽不像掠羽那般直接拒绝,可也还是没有说出实情,“此事确实由我安排,可如今还不到说的时候。我向你保证,这是最后一件瞒你的事,我若食言,任凭你处置!”
薛洛这次沉默的时间,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长。
他做好了她会伤心失望的准备,下定了哪怕令她厌弃也要继续死缠烂打的决心时,薛洛缓缓抬起了脸。
一双如秋水澄澈的眼睛,飘荡着缥缈的烟波。可那烟波却并不厚重寒凉,而是如同丝雾般,抽出了她心中掩埋甚深的思绪。
“李玄然,我不需要你单方面的保护,我也可以成为你的依靠。”
“我需要的,是你的信任,你的坦诚,你的真心以待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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