![CDATA[一路疾步走回房间,贺可甜有些心烦意乱,把贴身伺候的侍女都打发了出去,连大字都不想写,就这样默默坐了一阵。
坐了一阵之后,她忽然起身走到拔步床边,打开了床头的暗格。
暗格里放着一个木匣子,那木匣子通体漆黑,表面油光水滑,一看便是经常被人抚摩把玩,十分珍视的。
贺可甜珍而重之地取出木匣子,将之打开,里头放着一卷画。
画的是一幅仕女图。
构图十分巧妙,是一个女子正揽镜梳妆,那女子侧身而坐,只露了半张容貌,那半边脸上有一个极其突兀丑陋的疤痕,镜中也倒映着半张容颜,只是那半张容颜上,那突兀丑陋的疤痕处却盛开着一朵娇艳的花朵,衬得那半边容貌也夺目了起来。
画中的女子神色安宁,眉目带笑,令人心向往之。
贺可甜再次看到这幅画,内心依然颇受震动,这图中的仕女在她眼中是有灵魂的,即便容貌有瑕,但心花自开。
贺可甜想,她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临渊先生呢?所有的缘由,归根结底便是因为眼前这一幅画吧。
贺可甜的长相因随了爹,长得不好看,小时候更磕碜,连头发都没有几根,更惨的是,她还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兄长……因此她的童年过得十分凄凉,这当然是她自以为的,事实上爹娘一向是疼她多过兄长,可是那时她认定了爹娘对她的疼爱不过是出于怜悯。
也有碎嘴的婆子看到她的长相之后会暗地里嚼舌根,说贺家再有钱又如何?闺女和儿子生错了性别,这闺女长成这样真愁人,以后可怎么嫁人哦……
她自然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,转头就跟娘告状了,娘当然立刻把那个碎嘴的婆子赶走了,还抱着她好生安慰了一番,可是阴影就此落下了,她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古怪。
她感觉自己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,不肯见人,不敢见光。
直到……她认识了施伐柯,有一日去施伐柯家的当铺里玩,看到了这幅仕女图,当时她便看得痴了,站在那幅画前看了许久,挪不开目光。
久到当铺里的小伙计都察觉到了她的异常。
“贺小姐,喜欢这幅画吗?”小伙计殷勤地上前来问。
贺可甜自然点头,这幅画她势在必得。
“贺小姐真是好眼光,这可是临渊先生亲笔所画。”小伙计极有眼色地夸赞道。
“临渊先生?”贺可甜好奇地看向小伙计。
这是她头一次听说这个名字。
“这临渊先生啊,虽然不是什么有名的大家,但最近也有了崭露头角之势,很受欢迎哟,而且临渊先生流出来的画作并不多,本人也神秘得很,因此他的画极具有收藏价值。”小伙计说得口沫横飞,“这幅画我们也是偶然得之,贺姑娘若是喜欢还是尽快下手,迟了可就买不着了。”
贺可甜闻言,又看了看那画,却是发现了不妥,便问道:“这画怎么没有印章落款?”
“贺小姐您放心,这画风这笔触妥妥的临渊先生无疑,这应该是临渊先生练手之作,所以才没有落印,但你看这图中的仕女,眉目间似有灵气,虽是练手之作,也已属上乘了。”小伙计口若悬河滔滔不绝。
“定价几何?”贺可甜心动了,问。
说到底,她喜欢这幅画,并不是因为是谁所作,只是单纯喜欢这幅画本身而已。
小伙计似乎是犹豫了一下,“因为没有落款,就给您便宜点,一千两吧。”
“这么贵?”贺可甜一惊。
便宜点还这么贵?这临渊先生究竟是何许人也?
“主要这是我们铺子里刚收的,如果贺小姐你出一千两我就能作主直接卖给你,但如果低于这个价格,我就得请示我们东家才行了。”小伙计挠挠脑袋道。
贺可甜犹豫一下,“成,帮我打包。”
“好嘞!”小伙计喜笑颜开。
“小心着点。”贺可甜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,很紧张这幅画的模样。
也是,价值一千两的画呢呢,小伙计十分理解,脆声应道:“放心吧贺姑娘,我一准给您打包好了。”
那小伙计脆声声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,贺可甜有些失神地看着眼前这幅画,伸手轻轻抚了抚这画中女子的容颜。
便是这幅画,让她不再钻牛角尖,让她从阴霾里走了出来。
她不再是那个性格古怪又不讨人喜欢的小姑娘,她成了人人称道的贺家大小姐,因为生得不好,她便格外珍惜自己的容貌,把皮肤养得白皙又细腻,一头长发乌黑又浓密,惹来铜锣镇中多少姑娘家羡慕。
她习琴棋书画诗词歌赋,她成了一个人人称道的淑女。
这一切,都是因为眼前这幅画,因为这幅画,她爱上了临渊先生。
可是,这真的是爱吗?
就像阿柯说的,爱一个人怎么可能连他站在自己面前都认不出来呢?
贺可甜迷茫了。
一晃好几日过去,铜锣镇上关于施家老三的传说非但没有要消停的迹象,反而是越演越烈,然后莫名其妙衍生出了各种版本,比如施老三在外头游学的时候调戏了人家大姑娘,又始乱终弃,被打得不能人道了;又比如施老三性喜渔色,整日流连青楼妓馆,把身子掏空了自此不能人道;还有人说施家老三最是擅长画人物,尤其是美人,一看便是个轻佻好色的性子,言之凿凿,仿佛亲眼所见;更有甚者,说施老三是个天阉,天生不能人道的,要不怎么面白无须,长得跟个小姑娘似的漂亮呢……
因为不举的流言在铜锣镇传得沸沸扬扬,饶是向来脸皮奇厚的施三哥都有点受不住,最近都不爱出门了,整日窝在家中作画……甚至,仿佛为了证明什么似的,还蓄起了胡须。
嗯,该怎么讲呢,有这么一种人,不留胡须的时候天生一张人畜无害、毫无攻击力的娃娃脸,可是一旦留起了胡须,还真是莫名有点……帅呢!
这日艳阳高照,知了不停地叫。
这样热的天气,施伐柯抱来一个用井水湃过的寒瓜,一切两半,与三哥共享。
施伐柯吃一口寒瓜,看一眼三哥。
“为何一直看我?”施三哥斜睨了她一眼。
“咳。”施伐柯差点被寒瓜的籽呛到,她讪讪地笑了笑,“只是想不到三哥你还蛮适合蓄须的。”
蓄起了胡须的三哥有种既危险又迷人的魅力呢!
施三哥“嗬”地笑了一下。
哦哟,施伐柯捂住心口,三哥真是越来越妖孽了。
兄妹两正吃瓜呢,忽听外头有人敲门。
“这大中午的,会是谁?”施伐柯有些疑惑。
这两日持续高温,尤其是正午时分,一动便是一身汗,连他们家狗胜都无精打采的,吃饭也不香了,爹为此可是担心得很,正考虑要给狗胜调整伙食呢。
这厢,兄妹俩对视一眼,施伐柯体谅三哥最近心灵受到了重创,很是善解人意地起身道:“我去开门吧。”
说起来……陆二哥也该回来了呢。
施伐柯这么想着,走过去开了门,在看到门外站着的人后愣了一下,然后下意识便堵住了门口,将她拦在外面,一脸戒备地道:“可甜?你来干什么?”
贺可甜默默看了她一眼,“干嘛一副很惊讶的样子,不欢迎我么。”
很明显是的啊!难道这肢体语言表达得还不够明确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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