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因是阮筝奶娘的女儿,与她一同长大,不管去哪里都跟随左右。看似寡言少语,没什么存在感,但却是管家算账的一把好手。
袁氏未嫁过来之前,卫平侯府后宅的一应大小事都是她在管着。
卫平侯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,他虽然不通俗务,但也知道管家之权对一个女人来说有多重要。
阮筝看了他一眼,淡淡道:“阿袁就是太心善了,耳根子又软,容易被这些下人拿捏,以至于整个侯府都养了一股歪风邪气。”
卫平侯一愣,想了一下,还真是!
袁氏见卫平侯不帮她说话,咬着后槽牙,明明心里恨的要死,还不得不挤出笑容道:“大家教训的是,都是儿媳的疏忽。”
“只是——”
她话音一转,作出忧心忡忡的神态,“侯府的下人本就不多,若将他们全发卖了,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好的......”
卫平侯算是云因带大的,对她素来敬重,便道:“不过几个下人罢了,你若是处理不好,就交给阿媪。”
阮筝嗯了一声,似随口道:“阿袁心软,免得别人找她求情,还是让阿因管家一段时间吧。”
这下,卫平侯想也不想答应下来,显然也是觉得袁氏心地善良,太好说话:“那就麻烦阿媪了。”
云因眼底流露一丝笑意,欠了欠身道:“多谢侯爷信重。”
这场雷声大雨点小的闹剧很快结束,阮筝顺理成章地将孙女安排在自己的院子。
不同于袁氏的敷衍厌恶,云因早就为卫瑾准备好了一切。
她这回难得没有跟着阮筝出去,一方面是要留在侯府替大娘子准备好房间以及物色懂事忠心的丫鬟,另一方面便是监视袁氏,在合适的时机救下李婆子,以免打草惊蛇。
临近亥时,伺候卫瑾的丫鬟前来禀报大娘子睡着了。
云因摆手示意她退下,自己则洗了手替阮筝更衣。
“不是说了,这些小事我自己来就行,又不是七老八十不会动了。”阮筝无奈道,看着云因的目光微微柔和。
阮筝出嫁前,光贴身伺候的丫鬟有八人,可二十几年过去,身边就只剩下云因一个。
她想到上辈子,云因落水身亡,自己也一病不起,原以为是命数到了,直到临死前才知道都是袁氏下的毒手。
云因并不知道阮筝在想什么,头也不抬替她宽衣,“只要奴在一日,就绝不会让娘子自己动手。”
阮筝笑了一下,不免感慨了一句:“便是那几个亲生的都没你贴心。”
可见生儿子没什么大用处。
云因抿唇一笑,温声细语道:“奴看着大郎君长大,虽说不及娘子当年风采万分之一,可总归品性纯良。如今是被人蒙蔽了双眼,这才顶撞于您,娘子别和他一般见识。”
阮筝摇头道:“老大就是个蠢的,也只一个听话的好处了,不提他。倒是老二和老三.....得想个法子,让他们尽快调回京中。”
前世卫平侯府的人死得一个不剩,可不仅仅是袁氏母子的功劳。
想到另外两个糟心儿子,以及愚昧守旧的二儿媳、眼高于顶的小儿媳,阮筝忍不住揉了揉额角。
云因见状,连忙转移话题问道:“那李氏,娘子准备如何处置?”
对于险些被灭口的李婆子,阮筝没有丝毫怜悯。
谁叫她跟错了主子?如今女儿惨死、孤苦伶仃,也是她调包孩子的报应。
“李氏既然已无用武之处,就尽快料理了吧。”阮筝淡淡道。
云因应下,见阮筝愁眉不展,迟疑片刻道:“娘子,恕奴多嘴……袁氏调换骨血,往大了说可是欺君之罪,我们为何不直接禀告皇后娘娘,下旨将她休弃?”
“不可。”阮筝道。
她不是没想过直接把袁氏母子赶出卫平侯府,可且不说这件事情背后的始作俑者是否还藏在暗处,单这件事情揭发,卫平侯府其他孩子的亲事就完了!
想到前世其他几个孙子孙女的悲惨下场,阮筝的脸又阴了下来。
要是老二老三现在在她面前,她非将他们揍得连亲娘都不认识!
阮筝道:“这样的丑事,便是要闹大,也得在一个恰当的时机,让所有人都知道是袁氏母子做的恶,而不是让人白白看了我们家的笑话!”
云因不禁点头,“都听娘子的。”
*
另一边,卫平侯难得和妻子温存,只还没做什么,袁氏便哭了起来。
卫平侯连忙给她擦泪,“怎么了这是,好端端的哭什么?”
怎么了?
还不是因为他懦弱无能,那个老不死的妖精货说什么就是什么!
袁氏忍不住心生怨恨。
就算祥哥儿不是他亲生的,可好歹喊了他这么些年的阿耶。
他竟然如此狠心,要把祥哥儿的身世公之于众!
亲生不亲生的,就这么重要吗?
袁氏哽咽道:“郎君,我知道大娘从前吃了不少苦,可大郎也是我们的孩子啊。他素来好强,知道并非你我骨肉已是悲痛欲绝,若再将这件事情公之于众,他还有什么立足之地可言?”
“这不是硬生生将他逼到死路去?”
卫祥虽不是卫平侯的亲生儿子,可这些年来的疼爱却是实打实的。
想到以往的点点滴滴,卫平侯的脸上流露一丝动容之色。
但卫平侯好歹没被美色迷昏了头,低声道:“我知道你难过,我也不忍心。可阿娘说的对,我们这样的人家,若是叫人知道混淆血脉,那可不是一般的罪......”
袁氏紧紧抓着他的手,泪水在眼眶打转,哽咽道:“这件事情如今只有我们自家人知道,只要瞒得死死的,旁人又如何得知?”
看着妻子的眼泪,卫平侯的内心动摇一瞬。
袁氏见他不吭声,心中十分恼怒。
当初若不是看在他卫平侯世子的身份,她又怎么会嫁给这种木讷无趣的人!
可为了儿子,袁氏只能继续哀求:“就算、就算真的被发现了,不还有大家在吗?”
卫平侯一愣。
阿娘?
袁氏搂着他的脖子低语:“大家是皇后娘娘的嫡亲姑母,年轻时候又曾和家翁一同立下平乱战功,便是圣上也敬重有加。这点小事就算被发现了,看在大家的面子上,圣上也不会说什么的。”
卫平侯本能觉得不好,“这......”
才开口,袁氏的眼泪便滚了下来,素白柔弱的面庞满是泪水,哭得让人心碎。
她道:“郎君当初娶我,口口声声什么都听我的,可这些年来,我又何曾让郎君为难一二?只除了这桩小事......郎君都不肯满足我吗?”
“阿袁......”卫平侯叹了口气,很是为难。
袁氏心一狠,道:“郎君既事事都听大家的,当初又何必娶我?若郎君非要将此事对外公布,那我和大郎不如一同死了的好!”
说着作势起身往外去,将卫平侯吓了一跳,连忙拉住她。
“阿袁,你知道的,我这辈子心里只有你一人!”卫平侯神情挣扎,最后还是心软了:“你别哭,我来想办法。”
袁氏靠在他怀里,轻轻答应一声,在他所看不见的地方,唇角微扬。
卫平侯这种蠢货,要不是有对好父母,谁看得上他。
也就这点用处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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