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落无声,转眼又是新的一年。
因着打仗的缘故,今年宫中的除夕夜宴照旧只是简单地办了一下,除却和宗亲近臣一同吃了饭之外,阮皇后还让人准备了腊八粥挨家挨户地送到朝臣家中。
虽是一碗小小的粥,可却不是人人都有。
被赏赐的人家自然觉得这是圣上和皇后的鼓励看重,不过也有人心里嘀咕皇后小气,一年到头地忙活就赏碗粥,当然,嘴上还是依旧感沐天恩。
高琛欣慰无比,果然娶妻要娶士族贵女,阿镜就是他的贤内助,如果她一直这样懂事就好了。
阮皇后的风寒断断续续没有好全,但因为林贵妃“办事不力”,她也只能强撑着身体操办这些琐事。除夕宫宴,林贵妃一改往日高调的姿态,不仅自己抱病没有出席,儿子儿媳也不见半个人影。
纪王是因为关了禁闭,至于安王,自从妻子在惊鸿殿外连着跪了小半个月,险些膝盖坏死,他便自觉没脸见人,开始借口身子不适闭门谢客。
甚至看见安王妃一瘸一瘸被人搀扶着回来,安王也没有半点怜惜,反而心生厌恶之情。
他原本以为邵光身为阿耶的心腹,是知道怎么调教儿女的,谁知道安王妃竟也是个没脑子的蠢货。
安王是个大孝子,他可不管纪王妃是因为听从林贵妃的吩咐才犯的错,让人抓住了把柄。自古以来只有父母教训子女的份,哪有儿女说父母的不是?
在他看来,但凡安王妃是个有脑子的,就该好好劝说阿娘,而不是只知道一味听吩咐。如果不是因为想早早生出嫡子,安王都懒得理会她。
不同于备受冷待一肚子苦水却只能往肚子里咽的安王妃,纪王妃虽然跟着纪王一同被在纪王府,但因为有高琛的警告,日子反而比从前好过许多。
纪王妃站在院子里,远远看着纪王借酒浇愁,狼狈落拓的模样让人见了就恶心。她不禁暗暗庆幸,还好她对阮皇后一直恭恭敬敬,要不然神光公主也不会替她说话了。
日子一天接一天的过去,边境的消息也每隔半个月传到平京。
所有人都在等,等胜仗的消息。
就算高琛心里日夜惦记亲叔叔手里头的兵权,也得承认,在带兵打仗上高隐实在是无人能及。
他目光微闪,年后刚送来的消息,卫平侯世女在高隐被蛮夷的骑兵包围时,竟毫不犹豫对准蛮夷的将领持弓拉弦,数箭齐发。
据御前内侍吴庸所说,别看卫瑾一个女郎,射起箭来却极有准头,百丈开外,都让她精准无误地射穿了蛮夷将领的脖子。
不过,就算卫瑾立了功,高隐在砍下几十个人头后回来的第一件事,还是把她狠狠痛斥一番!
“谁准你擅离职守跑出来?”高隐讥诮道,“自作聪明!”
换了别的女郎,只怕早就掩面而泣,羞惭离去,但卫瑾却只是低下头,不卑不亢道:“将军,我是圣上亲封的卫平侯世女,此次出来历练,亦是有正经官职在身,并非只是给您磨墨的随侍。”
顿了顿,她温和语气中甚至流露出一丝挑衅。
“晚辈大母多年前也曾和将军您一同上阵杀敌,如今您年事已高,险些落入人手,晚辈便是看在大母与您的同僚之情,也不能坐视不管啊。”
说得好像没有卫瑾那一箭,高隐就要死在蛮夷手中一样!
吴庸身为监军,主要的任务就是替圣上监督高隐,还有两个副将。必要时候还得暗害卫瑾,把她的死栽在魏王头上。
他是万万没想到,卫瑾这样一个平时看着和和气气的女郎,竟然敢当面挑衅魏王!
吴庸没少在密报中添油加醋。他自然巴不得高隐和卫瑾一老一少闹的越凶越好,他若是出手暗害卫瑾,保不齐被卫平侯府抓到蛛丝马迹,到时候暴露,高琛也只会牺牲他来平息卫平侯府的怒火。
但要是卫瑾自己惹怒了魏王,自寻死路,那可就怪不得旁人了。
吴庸是个阉人,阉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心理扭曲。他也没少在高隐面前说卫瑾的坏话,就是希望他出手弄死卫瑾。
只可惜,任凭吴庸嘴皮子说破,高隐也不可能对卫瑾下手。
他要是敢对卫瑾下手,阮筝就能捅死他。
不过……
高琛千算万算,都没想到卫瑾竟然敢大半夜自己带着一小队人马,去烧对面的粮食!
阮筝留给卫瑾的人手实在太过可靠,以至于当高隐知道卫瑾大半夜跑出去时,她已经回来了。
“你是疯了吗?!”营帐掀开,火把的光映照在男人满是胡渣的脸上,隐隐有些狰狞。
高隐瞪着卫瑾,目光落在她刚缠好的手臂,白布已经有血迹渗透出来,她却毫不在意。
她不在意,高隐在意!
要是让阮筝知道,卫瑾在自己的看护下还受了伤……高隐咬牙切齿,阮筝从小到大就不是个讲理的人!说不定还要对他冷嘲热讽,一把年纪的人竟然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给糊弄过去。
卫瑾面不改色把窄袖拉下来,她已经处理好了伤口,确认箭上无毒后便用提炼过的酒杀菌消毒,止血的药也是从家里带的,就是伤口有点深,一时半会止不住。
不过不要紧,过两日就好了。
卫瑾温声提醒道:“将军,大晚上的你闯进我的休息之所,是不是不大好?”
高隐冷笑一声,“你既然这么能耐,怎么还会受伤?”
卫瑾道:“我是来立功的,负伤很正常,更何况,一道箭伤换蛮族半数粮草也算是值了。”
卫瑾带的一小队人马,给箭矢包裹上浸过油的麻绳,随着火苗燃起,嗖嗖地穿过长河,落在蛮夷的营帐上。
自打来到边境,卫瑾已经在心里无数次地感激祖母。祖母给她准备好了所有的一切,不管是明里暗里帮衬她的人手,还是一直默默跟随的暗卫,亦或者行军打仗的吃穿用度,都让卫瑾便利许多。
卫瑾不否认自己今夜的鲁莽,可为了这一次行动,她已经和底下人商量了近一个月。蛮族这会儿怕不是都想要把她千刀万剐,剥皮喂狼了。
这样一想,卫瑾不禁笑出了声。
“将军,我这样擅自行动,不是也给了您机会呵斥我吗?”或许是因为自己的缘故,她没有旁人那样敬畏高隐,反而戏谑道,“吴监军可是一直都等着您发落我呢。”
高隐咬牙道:“你——真是好样的!”
卫瑾低下头,温顺道:“将军息怒,我知道是我莽撞了,受伤也是自作自受,绝不会牵连到您身上。”
有这么一句话,高隐心头堵着的一口气才算是消散干净。
他也不想表现得自己很害怕阮筝的样子,但卫瑾哪里知道阮筝的脾气有多可怕?阮筝疼她都来不及,这几年来,便是说重话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,只有高隐心里清楚,阮皇后那骄纵的脾气完全就是随了她那阿姑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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