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夫人一时脸上血色褪尽。
她从没想过姜琮月还敢反驳她,更何况是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下,连台阶都不让她下。
她自己养出来的人,她自己最清楚,姜琮月本不该有胆量反抗她的。
姜琮月什么时候生的悖逆之心?
薛成瑶已经脸色一变:“还不滚出去!”
二公主也给自己的嬷嬷一个示意:“把她拉出去,脏了本宫的心情。”
“二公主!二……”
姜夫人母女惊慌叫着,被几个嬷嬷捂住嘴拉下去,整个大殿都沉默了。
而后,纷纷如无事发生一般交际起来。
只是大家心里都知道,以后,这位姜夫人是不可能再踏入贵妇的圈子了。
在宫宴上被薛大小姐当众掌掴,还被二公主训斥,谁还愿意接近她?谁还会给她好脸色?
只怕等贵太太们回家一说,此事传播开了之后,连姜御史也会在朝中受排挤。
周氏此时,还完全不知道事情的严重。
太后这时才按完了脚,和女先生说说笑笑走出来,便看见殿里这副奇怪的模样,抬声问:“这是怎么了?”
贵眷们纷纷赶紧向太后行礼。
二公主懒得把姜家母女这点儿事跟太后说,那种人还不配叫太后听个八卦。她瞥了眼淑妃,灵机一动,便回禀道:“皇祖母,孙儿前些年掉水里,您可还记得?”
太后是个慈眉善目、略显圆润的老太太,刚落座,听得哈哈大笑:
“记得、记得,你跟个猴儿似的,你哥哥都不如你皮,这样丢人的事,咱们皇家几十年才出一回!”
二公主声音甜得像黄莺:“那皇祖母可知道,是谁救了孙儿?”
太后觑着眼,往前探了探:“哟,不是哪个侍卫?你这丫头,该不会要给我来套公主看上侍卫的戏码?”
她不仅不责怪二公主,还兴致勃勃地开玩笑,是个十分慈和的老人。
二公主“哼”了一声,转身抱上姜琮月的胳膊:“才不是什么侍卫,是这位姐姐!”
太后惊奇了,捡起自己的西洋眼镜,凑在眼前看了一看,招手说:“你们过来。”
姜琮月一怔,但也没露怯,跟着二公主走上去。
虽然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,可她礼数丝毫不错,垂首问候道:“臣妇见过太后,愿太后福寿安康。”
太后拉着她的手在手里,仔细地看了看:“不一般。这么瘦弱的姑娘,能救起你这么沉一小丫头,可见是使了劲儿了。”
下面的贵眷们噗嗤一笑,又捂着嘴。
太后又转头问姜琮月:“你是哪家的孩子?多谢你,替阿昭操心了。”
姜琮月低头,不卑不怯地答道:“臣妇云安侯之妻姜氏,不敢劳太后一声谢。”
“哦,云安侯……”不是什么地位高的勋贵,平时都没有家眷到她面前来请安,太后没什么印象,“你闺名叫什么?”
姜琮月这倒是愣了,从来叫她都是云安侯夫人、姜氏,从未有上位之人问过她的名字,即便是婆婆也不知道。
她垂眼,轻轻答道:“琮月。”
太后拊掌笑了:“琮月好,琮月好,这名字好听,哀家就喜欢好听的名字。你可知道,阿昭的名儿便是哀家取的,所以她从小就赖着哀家,跟粘豆包似的。”
这位太后娘娘最爱开玩笑,又爱听八卦,没事儿就喜欢替哪家主持公道,听了不少贵族家里的妻妾兄弟之争,听得津津有味,宫里养着好几个很出色的说书娘子。
二公主也不介意太后开自己玩笑,哼了一声,小女儿似的贴在姜琮月身上:“皇祖母可不知道,当时姜姐姐也落水了,起来便把大氅让给我,我抱着她哭了好久。孙儿就想要姜姐姐常进宫陪我玩,皇祖母答不答应?”
太后讶然:“哀家有什么不答应的,便是不答应,你也要偷偷跑出去啊!”
“那可跟这没关系!”二公主瞪大了眼,“我本想常常叫琮月姐姐进宫玩,可刚才淑妃说,再也不准她进宫来呢~”
二公主瞥了下面一眼,淑妃脸色都变了,她继续阴阳怪气:“皇祖母,你说可怎么办呀?”
太后奇了:“哦?”
她看下去,淑妃立刻冒冷汗,赶紧出席跪下。
“太后娘娘误会,臣妾刚才并非怪罪姜夫人,只是责罚一个妾室。”
太后放下眼镜,说话跟嘲笑似的:“哀家也不是傻子,你要是没对她说,阿昭怎么就听得了?”
“臣妾,臣妾……”
淑妃慌了神,谁知道这事儿还没完,不就是一个云安侯夫人,怎么还跟二公主这难缠的扯上了关系?
她到底什么人!
薛成瑶见状,也赶紧道:“是啊,我可是亲眼看着呢,淑妃娘娘给了琮月姐姐好一顿羞辱,又是叫她滚出宫,又是叫她不准再进宫的,也不知道姐姐哪里得罪了淑妃娘娘?”
太后问:“淑妃,琮月怎么得罪你了,你这样动气?”
淑妃当真是百口莫辩,她要怎么说?因为那尊送子观音生气?那只怕满朝的贵妇都要背地里嘲笑她小产这回事了。
她硬着头皮道:“是云安侯府的妾室行礼不恭敬,臣妾一时生气,以为姜夫人教导不好所致,所以责罚那妾室时,对姜夫人有些迁怒。”
“妾室不听话,责罚妾室不就好了,迁怒命妇,你又何来的身份?”太后冷冷道,“仗着皇帝宠你,淑妃失了分寸了。”
淑妃脸一白,这话传到陛下和皇后耳朵里,别说皇后疑心她逾越,她也要失宠一阵了。
她浑身发软地伏下身去:“太后教训得是……臣妾知错了,还望……”
她想到刚才姜御史夫人被拖出去的模样,觉得自己还算好至少没那么丢脸,于是干脆地改口:“对不住姜夫人,臣妾一时小性儿了。”
二公主立刻问:“那她以后进宫,淑妃还阻不阻拦啊?”
“不阻拦,不阻拦。”淑妃强笑着说,“公主喜欢,怎么都是应该的。”
“姜夫人,实在抱歉。”
姜琮月别过了头,没再看她。
短短一会儿,便已拿下了两个人。
连一向难缠的二公主和一向高傲的薛大小姐,都为这个姜夫人出头。
她到底有什么魔力?
云安侯府虽然一门两爵位,可老侯爷那个将衔不过是虚职,根本不能比上薛家这样真正的将门。在场的夫人们还真没有了解过多少,这姜夫人称得上是横空出世。
况且这一时半会儿看下来,她也没什么出众的性格,相反倒是有些沉闷。除了喜怒不形于色一点儿、稳重一点儿,还有什么优点不成?
底下的夫人们暗自思忖,真是奇了。看来以后,请帖名单上要多一个人了。
打发了淑妃,太后招手:“琮月,把你的席位安排到前面来。”
姜琮月起身:“是。”
就是这样的殊荣,她也没露出失态的表情,依旧是柔和的模样,礼数也十分周全。进餐时,动作轻盈优雅,不输那世代贵族的贵眷。
姜琮月倒也没什么好喜悦的,只是郑重地向二公主、薛成瑶和太后道了谢。
即便回府还不知道会面对什么场景,可现在她们为她撑腰,已经是姜琮月这辈子最新奇的体验。
对于之后的生活,她倏忽间有了些力气。
原来帮过别人,是可以有回报的,也是能被人记得的。
宴后,坐在太后身边听着聊天的姜琮月,是第一次参与进这种活动。
以云安侯府的身份,即便是她婆婆,在最鼎盛的时候也不曾陪同过太后。
还有不知道为什么对她那么好的薛成瑶……
她越过中间的小香炉,看向坐在对面的薛成瑶。
她总觉得,不止是薛成瑶说的那样。
太后让姑姑喂了瓣橘子,听着闲话,忽然提起来:“对了,瑶瑶,你家成琰也去塞外三年了,有没有说过什么时候回来?”
太后戴着彩宝戒指的手随意一指桌上的画像:“哀家娘家有个侄女儿,很是爱慕他呢,都入魔了,成天求着她娘进宫向哀家求情。哀家说你别烦我,薛成琰的婚事哀家做不了主,谁的话他都不一定听,这婚事得听他自己的,这死丫头就是不信。”
这是姜琮月今天第无数次听见薛家这位年少成名的将军的事儿。
李延德说,连薛小将军的妹妹都会来宫宴,多难得。
薛成瑶说她哥哥才不会纳妾。
二公主说盼着薛成琰带她们出去玩。
如今太后又说娘家侄女爱慕她。
姜琮月替太后剥着果子,修长的指尖白白净净的,第一次注意到这个人的存在到底有多斐然。
却并未注意到,薛成瑶听到这话,就心头一跳,立刻抬头心虚地看向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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