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忧真人虽懒了些,但眼前不过是两个十五六岁的丫头,自己将人带了进来,总不能连吃住都不管,传出去有损他名声。
再者说了,白云观中亦有客堂供人留宿,左右不用他费心安排,不过指个路的事儿。
话说到此处,无忧真人耐着性子陪二人再继续坐了半柱香,便麻溜的拍拍屁股走了。
回到袇房,无忧真人一下躺倒在自己的床榻上,舒舒服服眯上了眼,顿觉全身酸痛之感都消散了不少,心下更是庆幸不已,若再陪着她们坐到戌时,他这把老骨头可都要散架了!
另一厢。
江琉与许闲云一道用完饭,折返回西殿。
此时道观正殿中正在进行晚课,无忧真人走了,西殿中就只剩下她们俩,按照之前商量好的,许闲云避开人,趁着夜色悄悄离开白云观。
这一日猝不及防发生了许多事情,先前他们未怕长辈担忧,只来得及用青信鸟捎了句简短的口信给周老他们,此番总要回去一趟将事情尽数告知,并且那不同寻常的面巾和无忧真人的清心丸,也都需要梅姨帮着看看。
江琉便一人留在白云观静坐,若有人寻过来,也好应对。
正殿中的诵经声声声入耳,江琉听着听着,竟是缓缓入了定。
任脉、督脉、冲脉、带脉……
仿佛回到了九烟阁,全身经脉运转几个大周天,再专注几处关键要穴集中攻克,几番下来,竟是隐隐有了更上一层楼的迹象。
宛若潺潺流淌的小溪,慢慢汇聚成了奔涌的江河。
九烟九式作为内力修炼功法,至精至简至纯,越是修炼愈能体会到妙处。
有了上回走火入魔的经验,江琉这次也不贪功冒进,自觉练的差不多就停了下来。
夜色越来越深,许师姐还未回来,不知一切是否顺利。
江琉想了想,又练起了拈花指。
拈花指只有一技,专练指头拈劲,阴柔阳刚兼具,功法江琉早已烂熟于心,有了充沛的内力加成,练习起来果然更为得心应手。
空手练习凝力数次后,江琉从袖带中掏出一个布袋,袋中存放着绿豆、黄豆、石粒、铁砂、铁珠、钢珠等物,大大小小、软硬兼有。
先是拈起三粒绿豆并指用力旋转——
轻轻松松,三粒绿豆均应指而碎。
成了!
江琉又惊又喜,绿豆碎的撒了一地,虽未到粉末的程度,但她的的确确仅凭指头之力就将绿豆捏碎。
有了第一次的成功,江琉又取出一粒黄豆,黄豆比绿豆要稍大一些,更不好聚力,尝试了几次才捏碎一粒。
下一个,便是三粒黄豆、枝豆……江琉带着股兴奋劲儿,不知疲倦似地逐级练习,直至力竭。
另一边。
顾珩踏着月色走进白云观,远处传来道士们郎朗诵经的声音,忽地似是想起了什么,正要回自个儿客屋的脚步顿了顿,扭头问一旁:“玄影,她们二人现在哪儿?”
漆黑夜色中倏地出现一人,身影鬼魅轻巧地落在顾珩身后一步。
“回公子,其中一位仍在西殿,另一位方才离开了,似是往城外去了。”暗卫知道公子问的是谁。
城外?
顾珩袖中摩挲着拇指,挥手示意暗卫退下:“不必再跟了。”
“是。”暗卫双手抱拳领命而去。
月色清亮,庭院深深,白云观院子里栽种着几株桂花树,这几日气候微微转凉,不少枝头缀着花苞,将开未开,在一片月色中颇有些意境。
顾珩背着手立在院子里,欣赏了好一会,脚步一转,往西殿去了。
西殿中灯火通明,却无半点响动,安静地让人不觉怀疑里面是否真的有活人。
顾珩偏头仔细听了听,边上正殿传来的诵读声中,似是交杂着一道清浅的呼吸。
眸中浮出几分笑意,顾珩掩去周身气息,足尖轻点飞身而起,轻而易举落在了屋顶上方,未发出一丝动静。
俯下身,轻轻揭开一片瓦,透过孔洞向下看去。
烛影摇晃,一室静谧。
殿堂正中央,端正坐着一名年轻女子,正是白天两人中做妹妹的那一位。
女子身形修长,即便是坐姿,脊背仍是挺直如松,不见一丝颓态,明明看着似才及笄之年,正是小姑娘如花似玉最爱打扮的时候,却偏偏一身素衣,发丝亦是只用一根木簪简单挽起,全身上下竟无一处配饰,若与京城里那些个官家小姐比,可以说是素得出奇了。
说起来,倒是那位做姐姐的更像个年轻姑娘家。
以顾珩此时的角度,只能看见她清丽的侧脸。
女子神色清淡,呼吸绵长,面上未施粉黛,一如既往的素,皮肤却莹莹如玉,柔嫩的脸庞上一对凌厉的眉,微微颤动的睫羽,精致小巧的鼻尖,不点而朱的唇瓣……
分明她此刻正闭着眼,没作什么神情,却比满室烛光还要明亮耀眼,让人一眼难忘。
意识到自己盯着人家姑娘看了许久,顾珩破天荒地生出些不自然的别扭神情。
虽然人家姑娘不知道,此处也无其他人在,但他今日到底做了回梁上君子,还暗中窥探年轻姑娘,总是失礼。
想他堂堂顾家大公子,向来光明磊落、坦坦荡荡,何曾做过这等偷偷摸摸的事?
若是传出去叫京城里那些公子哥知道了,脸都要丢光了。
思及此,顾珩摸了摸鼻子,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眼看向别处。
忽地,他目光凝住。
这手势……
只见女子三指呈并拢状态,先是徐徐向外旋转,画出圆弧状,再内旋同样的幅度,极有规律。
顾珩眉梢狠狠一跳,心下讶然:她这是在练功?
不,她竟然会功夫?
她们到底是什么来头?
再细细看去,女子指节相交之处似是有一物……
这是何物?
到底距离太远,那东西又极小,顾珩有些看不分明,遂微微低头,想凑得更近一些。
可震惊之下,他忘了自己人还趴在屋顶,一时不察脚下一滑,咔嚓一声,踩碎了一片瓦。
坏了。
顾珩心下哀嚎,一世英名要毁于一旦了。
殿堂中。
江琉聚精会神,正尝试拈碎指尖的石粒,这已是第五十二次了,她还未能成功。
欲速则不达,下次再练吧。
江琉正要收势,忽听头顶上方传来一丝轻微的、瓦片碎裂的声音。
有人。
江琉猛地抬眼,将手中石粒向那声响之处掷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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