思绪回到临死前。
宋如玉除了炫耀伯爵府彻底成为二房之物,炫耀她成为伯爵府正经的大小姐,炫耀她跟沈修益早就在一起之外,还提及了一事。
她说,这大小姐之位,本就该是她的,宋明运才是她的亲爹!
宋如玉的年龄,其实比宋予恩还要大。
按照生辰而言,宋如玉才是真正的姐姐,宋予恩是妹妹。
那时候的宋予恩已经是待宰的羔羊,水性杨花勾引小叔害死夫君的罪名扣下来,她绝无翻身的可能。
也因此,宋如玉得意时说了不少。
她还说,若没有成桂枝的出现,曾琦梦才是宋明运的正儿八经的妻子。
是成桂枝不知廉耻的勾引,才让宋明运始乱终弃,害的曾琦梦身怀有孕不得不嫁给宋明文那个废物。
好在,老天爷开眼,让宋明运那个三心二意的男人付出了代价,也让成桂枝那个狐狸精有了该有的下场。
第一次听到这种骇人听闻难以置信的话,宋予恩失态,不肯相信。
她曾再三质问宋如玉,宋明运和曾琦梦到底是什么关系,还问及了他们之间的始末,但宋如玉很欣赏她的着急无措,不肯再说。
宋如玉还告诉宋予恩,她的名字,都是宋明运亲自取的!
似珍如宝,堪比美玉。
宋予恩虽极少跟宋明运夫妻相处,可每每一家人在一起,她见到的都是父亲和母亲夫唱妇随,举案齐眉。
父亲会因为母亲无意间的话,不顾寒九天的大雪,去山上寻珍惜的雪中梅给她煮茶。
也会不顾暑热,给母亲采荷亲手做高点,更会不顾将军的身份,在点心铺子门口守着,等第一笼热乎乎的点心给成桂枝……
种种相爱的证据,都是宋予恩亲眼所见,不可能有假。
前世成桂枝的死,一大半原因都是因为思念成疾,不愿意相信夫君死了,心如死灰才病重而亡。
这样的感情里,怎么会加进一个不知所谓的曾琦梦呢?
还有,就算宋如玉没说谎,宋明运成婚后多次跟曾琦梦相见,两人从未表现出任何不对劲。
曾琦梦那种性子,也从未露出马脚。
再说宋明文,他在娘胎里就带着残疾,一辈子只有宋如玉一个姑娘,他知道真相吗?
当宋予恩一口气问出这些话后,没有得到宋如玉的答案。
宋予恩说,要让她死,也带着这些未解之谜,死不瞑目!
重生后到现在,她忙于跟宋老太宋明文曾琦梦斗智斗勇,忙于立稳脚跟,没有心思去追寻十几年前的真相。
如今终于能想一想了。
这些陈年旧事,应该是在和县发生的。
那时候宋明运还是个穷小子,身无长物,没有任何官爵的白身。
他跟成桂枝的相遇,说起来也如画本子似的戏剧。
一个是什么都不是的穷小子,一个是成氏捧在手心长大的娇娇小姐。
娇娇小姐在大雪后上山,去寻找一种只绽放在雪中的珍稀药材,山路难行,不慎和婢子侍卫走散,落入了猎人的陷阱。
那位置人迹罕至,娇娇小姐绝望之际,穷小子仿佛一束光,照亮了黑暗。
一个纯良憨厚,一个灵动可爱,一来二去的相处,情愫暗生……
宋予恩曾听父亲偶然提过一嘴,他那时候投身行伍,不仅是因为家里没有指望,还想要拼出个未来,能让母亲不再因为他被人看不起。
两人至始至终都很坚定地选择了对方,从未后悔。
以宋予恩对成桂枝的了解,她断然不清楚曾琦梦和宋明运之间的来往,若是清楚,早就割席断情了!
所以要想去查,不能惊动任何人,只怕还要回和县一趟……
沈藏之的视线,一直在宋予恩身上。
眼见她忽然间沉默,眉宇间笼罩着一层似疑惑似忧愁的浓雾,他微微蹙眉。
“予恩,你在想什么?”
他的声音很轻,将她从前世的记忆中抽离。
那些事涉及宋明运的名声,哪怕重生,宋予恩还是不愿意相信,她记忆中光明伟岸的父亲,会是见异思迁抛弃女人的孬种。
在事情没查清楚之前,她不能告诉任何人,哪怕是沈藏之。
父亲一直都是那个高大伟岸,足以遮挡一切风雨的英雄,是戍守边关多年的英雄!
“没什么。”宋予恩勉强一笑:“只是想起来在伯爵府的种种。”
宋予恩在伯爵府过得什么日子,这些时日沈藏之已经让人查清楚了。
他已经猜到,为何宋予恩会忽然找上他,要求做交易了。
沈藏之从一开始的怀疑,到现在,只剩下心疼。
那些回忆,那些经历,全都不堪且残忍。
沈藏之深吸一口气,手温柔的落在她的头顶:“既然往日不堪回首,那就往前看。”
“记住,任何伤害到你的东西,当时过去就过去了,你只需要找到合适的机会报复回来,不需要反复拎出来回忆。”
“为何?”宋予恩抬头看他:“我记得侯爷曾说,你最记仇了。”
“别人动你一根汗毛,需用一条胳膊一条腿来换,为何到我这儿,你要劝我放下?”
眸中尚未消散的复杂情绪,恍如深山里的大雾,让人看不真切。
沈藏之的手停下,缓缓收回:“你会错意了,我从来都没让你放下。”
“你只需要将仇恨埋在心里,之所以不让你时时刻刻记着,反反复复回忆,是因为你当时的伤痛难堪,每每回忆一次,就是一次新的伤害。”
“就如你被刀割出一道口子,好不容易止血结痂,已经快痊愈了,你却一次次的把结出的痂扣掉,一次次看到鲜血,一次次感受疼痛。”
“那么,痛苦的便是你自己,等伤疤愈合,等有能力将那把伤人的利刃融化成铁水就是了。”
宋予恩聪慧,瞬间明白他的意思。
她笑了笑,垂下眼眸。
若只是一道伤疤,她也可以做到云淡风轻,可显然不止。
远远不止!
她的命,宋明运的命,成桂枝的命,全都断送在宋如玉沈修益和二房一家手中。
有几个夜晚,她梦回前世,只恨不得自己暂时还没手刃仇人的能力。
不,准确来说,是没有让仇人生不如死的能力。
血海深仇,她要用那些人的血来祭奠!
快了,很快了!
宋予恩调整好心情,再抬眸,神色间已经恢复了正常。
她跟沈藏之四目相对,微微一笑:“我知道了。”
“知道就好。”沈藏之收回视线,眸子暗了暗:“既然你我成婚,我会帮你讨回一切。”
宋予恩诧异的看了眼他。
沈藏之的目光,已经从她身上转向了大开的窗户。
风越来越急,柳条来回摇摆,打在窗子上,发出轻轻的撞击声。
已经有细细蒙蒙的小雨,顺着柳条飘进了屋。
他们谁都没有去管。
沈藏之如何看不透她刻意隐藏的恨意。
他亦有恨,跟沈修益母子之间,跟沈炳泽之间,跟整个临安侯府……、
每一次长宁郡主病重的消息传来,每一次去见长宁郡主却被拒绝,他对他们的恨意就会增百倍。
在前线的那些年,他其实没有必要那么拼命。
有长宁郡主和太后娘娘这层关系,他只需要去太后娘娘跟前示弱,求一求,衣食无忧的荣耀绝对少不了。
在前线镀镀金,回上京换个文职,轻轻松松过完一生。
可他不想,仇恨跟前,他明白只有自己站的足够高,有让人不敢轻视的能力,才是底气!
每一道伤疤,每一次不要命的狠,都带着那些仇恨。
回上京后,他把那些恨意隐藏的极好,哪怕面对蹦跶的王氏,面对逼走长宁郡主的元凶之一老太君,他都能泰然自若。
他在等最好的机会。
相顾无言,屋内陷入了短暂的安静,只剩下细雨飘落的声音。
不知道过去多久,宋予恩开口打破沉默:“下雨了。”
“是啊,你之前就说天要变了。”沈藏之起身走到窗户前,朝外看了眼。
细雨越来越急,连成了雨幕,遮住了外边的景色。
连日大晴天带来的暑热,并未因为这场雨而消散。
相反,暑热之气全被逼近了屋内,几个冰盆子放着,依旧热的厉害。
“我想去荷风榭瞧瞧。”沈藏之看向宋予恩:“本来准备昨日进宫拜见。”
“因为老太君归来的闹剧耽搁,太后娘娘那边又传信,请你入宫。”
他自然是不放心宋予恩独自进宫的。
宋予恩去推轮椅:“你想先去拜见母亲,再入宫去?”
“是。”沈藏之垂着眼眸,盯着从窗户飘进来的雨滴。
如黑羽般的长睫,将他眼底的异样全部遮掩。
宋予恩过去,并没有注意到。
她顺势道:“好,正好我也去见见母亲,说说高兴事。”
荷风榭建在水中央,长宁郡主不愿意跟府上任何人来往,只留了一艘船只来回。
他们需要先传话,让瑞慈将船摇到岸边,才能过去。
宋予恩带着沈藏之出葳蕤庭,春晖院那边就得了消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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