兰姻正端着酒壶,站在天香阁内最贵的厢房外候着。
按照命簿所写,今日她就能见到长留神君第二世的化身。
这一世,长留神君叫公仪斐,是武林正派第一门“御剑山庄”的二公子。
公仪斐的一生,以二十五岁为界,前半段都是幸福,后半段全是痛苦。
二十五岁以前,公仪斐锦衣玉食、无忧无愁。
他在千人服侍、万人羡慕的环境中长大,又生了一张俊美至极的脸,成了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风流公子。
虽然他的父母死得早,但是他有一个通明达理的掌门爷爷和一个靠谱能干的“扶弟魔”表哥。
原本他可以逍遥自由一辈子,可惜在他二十五岁那年,红月教教徒血洗御剑山庄,告破了公仪斐的真实身世——公仪斐的亲生父亲是红月教已故的教主屠殊,而那个对他视如己出的掌门爷爷却是他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。
一夜之间,公仪斐从万人敬仰的名门正派,沦落为人人喊打的魔教之子。
自此,公仪斐背负了“不忠不义不孝”的骂名,他否认身世,拒绝承袭红月教教主之位,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浪荡子。
兰姻看到这里,感慨公仪斐不愿回魔教应该还有一个重要原因——他若认屠殊作父,那他的名字就得改叫......屠斐。
这名字取的——是个人都想离家出走。
言归正传,公仪斐在被灭门之后,遇上了此生挚爱——翠竹山庄的大小姐,聂仙谣。
两人一见钟情,私定终身。
他们的爱情本该是纯粹热烈而无条件的,一切都很美好,可惜半路杀出来一个“劫”。
这个劫的源头是聂仙谣的倒霉弟弟,聂千臣。
聂千臣这小子坏得很,他想要做武林霸主,奈何没什么本事。
于是,聂千臣就走上了歪门邪道,偷练禁术——《天罡移魂功》。
他利用公仪斐杀害了红月教的“三大司主”,并以天罡移魂功吸走了三大司主的毕生功力。
那夜,月色如血,苍茫大地一片寂静,公仪斐手持长剑,立于破庙之中,除掉了走火入魔的聂千臣。
可公仪斐的行径却被江湖正派误解成——因私怨而杀人。
穷途末路的他终于看透人心伪善,回到红月教成为魔教新主。
彼时,聂仙谣得知自己的亲弟弟被心上人杀害,孤身前往红月教寻找公仪斐,想要讨个说法,结果被魔教教徒虐杀。
公仪斐知讯已晚,爱人已逝。
爱亦我所欲也,义亦我所欲也,二者不可得兼。
千帆过尽,他再也无法苟活于世,最终自戕而亡,为聂仙谣殉了情。
总之,这一世狗血至极,每个人都癫得三观稀碎。
兰姻读完命簿之后,两眼一黑,一度觉得这是司命神君梦游写出来的本子。
上一世,兰姻人人都想救,结果谁都没救下;这一世,兰姻只为公仪斐而来,立誓为他扫清“桃花劫”,帮助他破除情执、坚守道义。
......
自从屠殊死后,红月教教主之位空缺了二十四年,“三大司主”各掌一司,共同维系着红月教的稳定。
这三大司主性格各异,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忠于红月教,一心想要复辟魔教,卷土重来。
收服敌人最有效的方法无非两种:要么把他们打服,要么就直接加入他们。
很显然,兰姻做不到前者。
于是,兰姻过忘川,入轮回,以胎生之体降生于人界。
在四岁那年,她成功打入了红月教内部当卧底。
往后二十年,她死乞白赖穷追猛打,拜三大司主为师,成了他们最衷心的“狗腿徒儿”。
其中故事,一把辛酸泪,不提也罢。
筹谋了这么久,兰姻终于能在此时此地见到公仪斐了。
如今,公仪斐年方二十四,再过一年就是他命中大劫的开始。
公仪斐生性风流,自从及冠之后就更加放纵自由。
这些年,他到处游山玩水,每逢一处新地界,就会找歌楼乐坊饮酒作乐。
天香阁是临安城内最负盛名的乐坊。
这座乐坊里的乐伎大多出自教坊,歌舞技艺数一数二,不过她们一般只接待官吏,卖艺不卖身。
公仪斐虽是武林人士,但行走江湖结识了形形色色的人物,其中就有临安知府宋时覃的独子,宋景云。
这次,公仪斐到了临安地界,必然会和宋景云一起来天香阁寻乐子。
此时,兰姻已经混入天香阁扮作了侍女。
她站在二楼厢房外的栏杆边上,目光穿越喧闹的人群,聚焦在厅堂中央的环形舞台上。
舞台美轮美奂,宛如一朵盛开的莲花,身姿曼妙的舞伎们在台子上伴随着靡靡之音扭动腰肢。
舞台两边的红色绸幔被夜风吹动,与舞伎共舞。
纵然人界朝代更替、盛衰兴废,距离上一世已经过去了百年,也无法改变隐藏在纸醉金迷之下的虚无的内核。
上一世的纷繁景象,在兰姻脑海中如同走马观花一般掠过,唯独阿蛮的死,却像一颗钉子扎进了她的心中,让她记忆犹新。
“要是阿蛮也能看到这番光景就好了。”兰姻低喃一声。
话音刚落,她透过层层叠叠的绸幔缓缓看去,只见两个男子正朝着她这边走来。
看清了其中一人,兰姻一时发怔,差点将手里的托盘摔落。
那人长身玉立,轻裘缓带,手执一柄白玉骨扇,沿着步梯往回廊这边缓缓走来。
他身着赤色里衣外罩朱湛色外袍,腰间系着一条玉带,勾勒出宽肩窄腰的体态,白玉冠束起一头青丝,随风飞扬,潇洒自然。
随着他的靠近,兰姻隐隐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袭来,那味道就像是从他骨子里透出来的,很好闻。
他与她擦身而过,目光交汇,匆匆一眼,就像春雨一般润物无声。
是他。
兰姻认出了公仪斐——阿蛮的转世。
等到她回过神来的时候,公仪斐已经转身走进了隔壁的厢房,兰姻下意识迈步跟着走了进去。
厢房内燃着淡淡的熏香,窗户紧闭着,光线昏黄,内里靠墙置放着两张坐榻,铺着锦缎绒毯。
一名乐伎已经在屏风后等候多时,看到客人到访,便立刻抱起琵琶拨弄琴弦,房里瞬间响起了靡靡之乐。
宋景云径自坐在了榻上,正待享受片刻的安愉,却发现了一个不速之客。
他盯着兰姻问道:“你跟着进来做什么?”
兰姻厚着脸皮说道:“小奴给二位公子倒酒。”
“你不知道本公子不喜欢陌生人服侍么?”宋景云略显不耐地挥了挥手,朝着兰姻吩咐道:“把酒留下,你出去。”
好不容易混进来,岂能你让我走就走?
兰姻站在原地不动,下意识看向公仪斐,想要再多看他几眼,却正巧撞上了他的视线。
公仪斐拿着空空的酒盏,斜靠在榻上,眼神悠闲地朝着她看来,缓缓说道:“站得那么远,你想给谁倒酒呢?过来我这里。”
他的眸子里透着一股子认真,但是嘴角的弧度以及他淡淡的嗓音,反倒让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在开玩笑。
公仪斐的样貌和阿蛮实在是太像了。
兰姻一瞬间看得有些失神,被蛊惑着朝他走了过去。
等到她走近之后,公仪斐却一把扣住了她手腕的脉门,将她揽进怀里,慵懒而随意地问道:“我很好看么?为何一直盯着我看?”
兰姻心跳一滞,目光流转在这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上,却发现近在咫尺的这双眼眸恣意散漫,风流旖旎,十分陌生。
兰姻立刻清醒过来,意识到眼前人已经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了。
她连忙起身后退了两步,垂眸恭敬道:“公仪公子天人之姿,自然好看。”
公仪斐凝着兰姻的眸子,“哦?你认识我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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