岳飞并不同意秦桧的这种说法,道:“宋不取,虏人复来,宋之师行宋之地,何谓进发?此势也,而非谋也!”岳飞的意思:金人退却,大宋不占领,金人势必来占领,这些地方本来就是大宋的土地,大宋的军队行走在大宋土地上,何来进攻?这是大势所趋,并非是哪个人的主意。听了岳飞的话,秦桧无语,知道岳飞真的和自己不是一路人,构陷岳飞的决心暗暗下定。
张俊则是一个见风使舵的人,他见秦桧署理枢密院,也是自己的顶头上司。眼下,秦桧是皇上身边的红人,呼风唤雨,权倾朝野,回朝后,他很快就搅进秦桧一党,成为迫害岳飞的主要帮凶,名污青史,遗臭万年。
五月,朝廷派张俊和岳飞到楚州巡视韩世忠的军队,张俊早就风闻韩世忠处处与秦桧作对,秦桧要拿韩世忠开刀,张俊趁机挑唆岳飞,一同分解韩世忠的军队。
这一日,张俊、岳飞到了下榻之处,对岳飞道:“世忠忤桧,桧欲治罪,吾欲与尔分之,势大而无患也。”岳飞当即回绝道:“诸公当戮力以图恢复,岂可为退保计?”听了岳飞的话,张俊暗暗咬牙,脸色铁青。
此时,接待张俊、岳飞的是韩世忠军中总领胡纺,听了张俊与岳飞的对话,对二人言道:“二枢密若分世忠军,恐至生事。”闲暇之余,岳飞密见韩世忠,告诉他秦桧欲陷害韩世忠的事,韩世忠非常感动,自此,主动交出兵权,买房子置地,不在理会朝政,保全了自己。
张俊回到朝中,对岳飞更加恨之入骨,编造谎言,让秦桧党羽万俟卨、罗汝楫弹劾岳飞,书曰:“今春金人攻淮西,飞略至舒、蕲而不进,比与俊按兵淮上,又欲弃山阳而不守。”诬蔑岳飞救援淮西“逗留不进”、主张“弃守山阳(楚州)”,要求免除岳飞枢密副使之职。果然,高宗在接到罗汝辑、万俟卨的弹劾后,八月九日,罢免了岳飞的枢密副使,充“万寿观使”的闲职,岳飞自请回到江州庐山旧居赋闲。
岳飞再度结庐而居,为娘亲守孝,只有次子岳雷时常给他送些吃食。这一日,岳飞正在清理杂草,只见一道身影飘到他的身旁,岳飞定睛一看,此身影非是别人,正是爱恨纠缠的思阳妹子。岳飞错愕道:“原来是思阳妹子,飞有礼了!”
思阳打了个稽首道:“阿弥陀佛!这里只有慧愫女尼,哪来的思阳妹子!岳施主请了!”见思阳一身女尼的打扮,岳飞觉得自己称她为思阳妹子,确实有些唐突,只好期期艾艾道:“飞曾答应王真人,待军中事了,前往峨嵋山,给思阳姑娘一个交待!”
“岳施主想如何交待?”思阳追问道。岳飞沉思良久道:“请求姑娘还俗,只要姑娘不弃,飞给她一个名分。若是姑娘不肯还俗,飞就在峨嵋山下剃度,陪伴青灯古佛。”
“难道这就是岳施主的交待吗?贫尼问岳施主:不管思阳愿不愿意还俗,那么,陷空岛上的白菱姑娘如何处置?如果思阳姑娘不肯还俗,岳施主就此陪伴青灯古佛,那么,江州的银儿姑娘又怎么办?难道岳施主就是想点一盏灯,灭另一盏灯吗?”思阳诘问道。
“这……飞只是肉体凡胎,哪能事事兼顾?飞只能了却一桩是一桩。”岳飞囧困道。
“呵呵!岳施主与其说‘了却一桩是一桩’,不如说是为了兑现王真人的承诺,了却心中的负担而已,怕落下个不守信诺的名声,守信一道,对岳施主来说,恐怕胜过性命。贫尼在这里告诉岳施主,莫要把王真人的信诺放在心上,王真人那里自有贫尼去说,还望岳施主还白菱姑娘一个名分,毕竟,他身旁还有你的骨血,莫要让愁苦之人继续愁苦下去。”思阳悲情道。
“这……这……妹子当如何?”岳飞急忙追问道。“妹子还是妹子,谁让当初干娘已经认下思阳这个闺女,只是这个妹子已然出家,就不在是妹子了,无需岳施主有什么交待;不过,岳施主目前还要对军中之事有所交待,贫尼从淮西至此,岳施主离开军中之后,以牛皋、董先等人的脾气,如何能受得了没有岳施主的日子,张宪又是小辈,很难说服他们,久了,恐生事端,知道的,说是将卒们意气用事,不知道的,当说受岳施主怂恿,请岳施主早做打算。”思阳提醒道。
经思阳点醒,岳飞心中一激灵,是啊!以牛皋、董先的狗脾气,不闹出乱子才怪。岳飞赶忙言道:“飞不在军中任职,不便插手军中之事,这如何是好?”思阳言道:“这有何难?你写份安抚信,贫尼帮你送往军中,贫尼是跳出红尘之人,又与众人熟识,朝廷当不会疑。”
“就这么办!”说完,岳飞找来纸笔,一气呵成,给张宪写了一份信,大意是:闻军中情绪骚动,比(指张宪)传喻诸将,不可懈怠防务,虏人覆灭之心不死,诸将终有用武之地,尔等莫因偏激而惹祸端。阅后焚之。
思阳带着岳飞的安抚信,星夜兼程赶到淮西,见到张宪、岳云,并告诉二人,岳飞被罢免枢密副使之职,不便过问军中之事,安抚信只能口头传达诸将,不可明示,阅后焚毁。虽然这封信是思阳亲手送去,但还是给张宪的副手王俊留下口实,王俊借此投靠张俊,说岳飞写信给张宪、岳云,怂恿众将闹事,还兵权与岳飞,否则,让他们起兵谋反。
秦桧得到张俊的密报,以枢密院的名义,召张宪、岳云到临安,同时,又以朝廷的名义急速诏岳飞回朝。岳飞还在路上,秦桧以谋逆罪将张宪、岳云二人,下入大狱,严刑拷问二人,让其承认谋反,并让二人交出岳飞写的书信。
张宪、岳云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,不仅不肯承认有谋逆之事,而且矢口否认有书信的事。秦桧毫无办法,立即指使王次翁、张俊、罗汝辑、万俟卨等人,一定要从二人身上挖出有用的证据,拘捕张宪、岳云的初衷是醉翁之意不在酒,意在岳飞。
待岳飞刚刚回到临安,即被投入大理寺狱中,大理寺卿何铸质问岳飞煽动诸将谋逆之事,岳飞哈哈大笑道:“皇天后土,可表此心!”笑完,撕开衣服,露出后背,只见脊背之上“尽忠报国”四个大字赫然在目。何铸虽然有些羞愧,但仍然言道:“虽刺字不能掩谋逆之事,余(指岳飞)与宪有谋逆书信来往否?”
“有书信往来,而非谋逆之信,宪与云皆飞之子婿,书信往来皆人之常情,与谋逆何干?”岳飞掷地有声道。何铸虽为秦桧一党,暗地里非常佩服岳飞的为人,在岳飞坦诚告诉他有书信来往后,更觉得这是人之常情,的确与谋逆无干,何铸带着几多愧疚向秦桧据实相告,说岳飞与张宪、岳云案无关,岳飞是无辜的。
秦桧很是生气,免去何铸的大理寺卿,改由万俟卨为大理寺正卿,继续审理岳飞谋逆一案。万俟卨对张宪、岳云二人使尽各种酷刑,始终没审出一句有用的话来。
秦桧再召余党密商,鬼主意比较多的王次翁对万俟卨言道:“闻万俟(姓万俟名卨)正卿令妹乃岳飞之义弟王贵的夫人,若得王贵相助,其证可凿也!”听了王次翁的话,秦桧把目光投向万俟卨。
见秦桧看着自己,万俟卨心里这个骂哟!不得好死的酸儒王次翁,你出什么主意不好,偏偏拿我妹妹妹夫当刀使,出门就被马车撞死!虽然万俟卨心里这样骂,但嘴上还是对秦桧言道:“相爷,王侍郎说得对,若是王贵肯指证岳飞,岳飞则百口莫辩。”
听了万俟卨的话,秦桧频频点头,道:“万俟正卿可别辜负本相的信任!”万俟卨赶忙言道:“请相爷放心!卨肝脑涂地难报相爷之万一!卨这就去打发舍妹前往军中。”
这时,张俊得知万俟卨让令妹前往军中说服王贵,起身言道:“万俟正卿对令妹言:贵在颖昌之战中,有畏战弃城之举,俊(王俊)已向朝廷弹劾,相爷按住此事。若不以此言相告,以贵与飞之谊,不肯就范。”张俊的话太恶毒了,事已至此,万俟卨听了,也只好如此。
三五日后,万俟娇来到军中,名义上是来军中探望夫君,暗地里是来说服王贵当秦桧的帮凶。见嫂子前来军中探望,张显安排单独的营房让王贵团聚,并询问岳大哥的情况,万俟娇以不闻朝事为由,丝毫没有提及岳飞,既然不知道岳大哥的近况,大家也就安下心来。
晚饭过后,“多日不知肉味”的王贵,一把将万俟娇搂在怀里,粗重的鼻息似乎能冒出火来,虽然万俟娇此时已经生儿养女,但丰腴的身段还是那么好看,让王贵如何能受得了。
就在王贵鼻息越来越重....他忽然听到万俟娇抽抽搭搭的哭声。王贵一愣,连忙掰开万俟娇的肩头,诧异地问道:“娇娇,你这是怎么了?快快对为夫说来!”王贵连问多声,万俟娇就是不说话,反而哭的是梨花带雨,让傻大黑粗的王贵丈二的金刚——摸不着头脑,喘着粗气道:“你倒是说话呀!天大的事,为夫一人担着,莫要再当闷葫芦了,快把为夫憋屈死了。”
万俟娇见火候已经差不多了,便哽咽道:“夫君要大祸临头了,这让妾身如何会不难过?”这句话更加让王贵晕头转向,摸了摸脑袋道:“为夫循规蹈矩,何来大祸临头?”
万俟娇道:“前几日,家兄告诉妾身,前军副统制王俊上弹劾状,诉将军在颖昌之战时,有畏战弃城之举,弹劾状已送至枢密院,因家兄从中周旋,相爷暂时将此事按下,观将军之诚意?”
听了万俟娇的话,王贵像是撕破口子的皮囊,瞬间泄了气,重重地坐在凳子上,半天说不出话来,让他的记忆一下子回到金鼓铮铮的颖昌之战。万俟娇见王贵不说话,知道确有此事,遂言道:“将军,家兄所言,可是实情?”
原本就比较木讷的王贵,只好点点头道:“没想到王俊这厮如此记仇?当时就该让岳大哥对他处以军罚,将那厮头颅斩下来。”然后,王贵向万俟娇抱拳道:“多谢家兄从中周旋,王贵铭记肺腑,没齿难忘!”
见王贵提到岳飞,万俟娇言道:“夫君休要再提岳大哥,岳飞父子翁婿因犯谋逆罪,被下大理寺牢中,现如今,岳大哥自身难保,还有可能连累夫君。”王贵听岳飞犯谋逆罪被下大狱,如同:“万丈高楼失脚,扬子江心断缆奔舟”一般,从凳子上弹起来,厉声问道:“岳大哥怎么了?如何犯谋逆罪?如何自身难保?快说!”
万俟娇擦干眼泪道:“夫君莫急,让妾身慢慢对你言来!”接着,万俟娇把岳飞、张宪、岳云入狱的情况一一道来,王贵言道:“俺这就去寻张显,起兵杀奔临安,救出岳大哥!”
万俟娇连忙拦在门前,掏出随身携带的剪刀,对准自己的颈部,哀求道:“夫君,此次妾身前来,告诉你的实情,知道夫君定会做出鲁莽之举,妾身早已备下剪刀,若是夫君不听劝告,妾身就死在夫君面前。”
“你……岳大哥有难,就算俺王贵粉身碎骨,也决不能让岳大哥受半点委屈!”王贵坚定地说道。“夫君,你听妾身说完,再作决定不迟,到那时,若夫君还要去救岳大哥,妾身决不拦你!”万俟娇急切地说道。听万俟娇如此说,王贵慢慢坐回到凳子上,道:“你且讲来!”
见王贵有些松动,万俟娇道:“夫君要救岳飞,出于夫君与岳飞的情谊,妾身不拦你,那么,请问夫君:是兄弟情谊重要,还是君臣大义重要?”王贵道:“自古以来,君为臣纲,父为子纲,那当然是君臣大义重要!”
万俟娇言道:“那就是了!夫君如此想,看来夫君还有救。虽然岳少保功勋卓著,屡立战功,这是实情,但是,布衣周南仲曾冒死上书说:‘韩世忠、岳飞等人成尾大不掉之势’,圣上早已对岳飞忌惮三分,这是其一。
其二:岳母亡故,岳飞不顾朝廷反对,自行解除军职,圣上派总管太监邓琮亲自前往庐山,请岳飞起复,岳飞以丧服接驾,三诏而不起,这些夫君应当心知肚明,这是公开藐视圣恭,皇上迫于金人南侵的压力,与岳飞推心置腹,委以重用。
其三:岳飞大破杨幺时,不经朝廷同意,将杨幺的匪军收纳自己麾下,还将杨幺的重要帮手田明、杨华、杨钦等人委以重任,均为兵马钤辖(兵马钤辖,官职名,相当于人武部部长,负责后勤和招兵工作),为自己扩充人马做好铺垫,而且,岳飞私结绿林匪盗,麾下诸如牛皋、董先、杨再兴、孟邦杰、孙千、孙万、李宝之流,更有金人的义子路文龙,圣上对此更为忌惮。”
“这简直是胡说八道!岳大哥为了抗击金人,恢复中原,招降这些人马,难道有错吗?”王贵气愤地说道。万俟娇又道:“你说是为了抗击金人,那后来的事又该如何解释?”“后来又是什么事?”王贵紧急追问道。
万俟娇再次言道:“绍兴七年,‘归刘军’一事未能得到满足,岳飞自行脱离军中。八年,圣上再次召见岳飞,他在皇上面前大言不惭曰:‘己与太祖皆三十岁建节’,敢与太祖相提并论;还当着皇上面,谏言立储之事,以武将在外,干预皇储之事,觊觎皇位之心,昭然若揭。”
“哼!欲加之罪,何患无辞?岳大哥胸襟坦荡,出言无状,说自己三十建节,也是感念皇恩。至于谏言立储之事,那也是为江山社稷着想,挫败金人‘南北而帝’的阴谋,哪里存一己私念?难道就是因为向皇上言事,就要治岳大哥的罪吗?”王贵气愤难当道。
“夫君,请勿急躁!前些时日,皇上诏韩世忠、张俊、岳飞三大将入朝,其他二将如期而至,只有岳飞滞留不进。岳飞离开军中,军中哗然,岳飞不在任军职,却插手军中之事,邀信于张宪、岳云,让他俩起兵,迫朝廷还兵权与岳飞,你敢说岳飞没有给张宪写信吗?”万俟娇不答反问道。
“这……岳大哥有没有书信与张宪,俺不知道,即便有也是人之常情,宪儿与云儿皆父子翁婿,与谋逆何干?”王贵解释道。“书信与谋逆无关,是你亲眼看到啦!既然与谋逆无关,何必焚之?这不是不打自招嘛!”万俟娇追问道。
王贵本来就不善言辞,今天为了岳大哥的事,已经说了很多,但是,被万俟娇连珠弩似的抢白后,显得有些黔驴技穷。他想一想这些日子,自岳大哥走后,牛皋、董先等人,甚至包括自己确实发过牢骚,后来,张宪口头传达岳大哥的话,众兄弟才平复下来,估计岳大哥的确给张宪捎信来,至于将书信焚毁,就是担心朝廷怀疑岳大哥干预军中之事,可是,这样一来,岳大哥反而越描越黑,这如何是好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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