尊敬论尊敬,但消化不良,江云初也不能逼着自己硬噎罢。
于是她磕下一头,谦卑地又开了口。
“谢淑妃娘娘夸奖,妾身仅蒲柳之姿,还多亏之前白夫人掌家,送到院里的首饰、布料、胭脂水粉都是顶尖的好东西,如此浸润之下,妾身才稍看得过去,不至于污了娘娘您的眼。”
淑妃原本微闭的眸子,缓缓睁大,目光久久地停留在了江云初的身上。
“之前小媖儿信上说你是个爱挑事的,原先本宫还不信,村妇罢了,能翻起多大的浪来?但今日一见,果然是个嘴利的角色。”
白夫人听淑妃这话,是要给她撑腰的意思,赶紧靠进了淑妃怀里:“可不是姑母,您最疼媖儿了,管家权便是被她给挑没的,您可得给我做主。”
这话听得江云初后背汗毛直立!
若淑妃当真愿意替白夫人出气,恐怕她小小江云初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。
她若是当真害过白夫人,计不如人,死也瞑目,可她从头到尾都只恨抱白夫人大腿手法不佳,从未有过要将白夫人如何的心思。
这锅可不能背。
“妾身从未挑拨离间,只有忠言逆耳。若是白夫人不信,妾身可当着淑妃娘娘的面,将我曾经对您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,介时娘娘您也可替您分辨一二,看看我究竟是真心对您,还是别有坏水。”
江云初有些急,自我分辩的话,竟也说出来了壮士断腕的悲壮之感,如此堂堂正正,倒还真有些让淑妃拿不准了。
于是淑妃看向白夫人,眼中虽还是宠溺,可终究还是多了些质问的意思。
白夫人虽是作威作福惯了,却也当真害怕这姑母,她甚至不敢看淑妃的眼睛,当即心虚地低下了头去。
如此,淑妃心中也有了底。
她抬手点了点白夫人的额头,才又道:“本只是好奇这《江湾缘》的十三夫人,究竟长什么样才让你一起过来,得此一见,倒的确颇有眼缘,今日便赐你在本宫跟前伺候罢。”
说完,淑妃抬手示意,幄帐内伺候的太监得令,立即出去招呼。
台子上准备已久的戏子们,嘤嘤呀呀终于唱了起来,院子里各处喧闹说话的贵夫人们,也都噤声安静。
淑妃顺势在贵妃椅上,躺得更加松泛:“过来,给本宫捏捏腿。”
江云初自知今日不会那么简单就放过她,若只是捏腿的话,倒也还好。
“遵命。”她未有太过情绪,跪得更近了些,抬手凑到淑妃小腿边,当真捏了起来。
淑妃点点头,又示意白夫人坐在身边,两人视若无睹,仿佛江云初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小丫鬟,她们一边吃,一边看戏,一边聊了起来。
“这第一胎尤其要小心,这一胎顺了,以后都会顺。孙氏给你把接生婆子与丫鬟婆子,都准备好了罢?”淑妃抬手摸了摸白夫人微微隆起的小腹,眼里说不尽的羡慕。
江云初这才想起,淑妃进宫多年,两个孩子胎死腹中未能成功生下来,好不容易生下一位小皇子,也没能养大。
白夫人点点头:“姑母放心,母亲早就备好了,现在人全都进了侯府,媖儿的吃食用度,皆过不了别人的手。”
淑妃牵过白夫人的手,拍了拍:“听闻自从你怀上后,你婆母总想往侯爷房里塞人?”
人在深宫,侯府内院的事情竟知晓得比她还全,江云初内心暗自吐槽,手上却依旧一寸寸捏着淑妃的腿,未显出丝毫端倪来。
“是的。”白夫人垂下了头,“但好在侯爷说生产要紧,一切让我不悦的事,都无须再提,这才把婆母的话给堵回去。”
淑妃翻了个白眼,冷哼一声:“若非白家如今如日中天,本宫不信那许二郎还能如此!不然你看这十三夫人,饶是今日大家聚在这里,都为了看她的故事而来,可没有娘家撑腰,还不是被本宫留在这里,做着下人的活,毫无体面。”
这若不是淑妃拐着弯来治她方才的「忠言逆耳」,又是什么!
逆耳的,除了她向白夫人告诫的「忠言」,更有她如今无依无靠,要想过活,只能依靠贵人的「真相」。
江云初捏手的停顿了片刻,想了想,装作没听见,又继续开始手上的活计了。
淑妃能一句话试点破她的境地,威胁她看清现实莫要与白夫人作对,她也能用沉默告诉淑妃,她的确并无异心。
聪明人之前从来无须多言,果然淑妃瞥了眼江云初,又继续说起了其他。
“明年开春,宫里便要选秀,介时你替姑母好生选几个氏族的女子送进来,若是能生下个一儿半女,白氏一族便当真不愁了。”
白夫人乖巧应下,淑妃也再未说其他,两人竟当真认真看起了戏。
而江云初却没那么好受了。
她跪在地上,不得淑妃吩咐不能挪动,炭火盆又在近处熏烤,闷得喘不过气来。若不是穿书来的这几月,她从未停下锻炼,怕这副弱身板,早就晕了过去!
但她依旧撑住,不仅依旧挺直了腰杆,甚至连手上的力度,也未减退半分。
这是淑妃给她的考验,松懈便输了!
她咬紧了牙,把耳边的热闹,鼻尖的憋闷,全部屏蔽开,只剩眼前这一寸寸肌肤。
终于,戏台上的热闹演完了。
众人掌声之下,淑妃也收起了腿:“起来罢,若不想待会被人嘲笑,便起身活动活动腿脚。”
“多谢淑妃教导。”江云初扶着桌沿站了起来,不过刚站稳,便见欧阳氏扶着王妃,掀帘走了进来。
“请淑妃娘娘安。”欧阳氏与王妃请完安后,眼神竟都看向江云初,意味不明,“年轻小辈出去玩吧,如今天冷了,还请淑妃您到屋里歇着。”王妃又道。
江云初把王妃的眼神看得真切,却不懂,只同白夫人一起屈膝告退。
刚出幄帐,又见月盈着急忙慌地迎了过来,连拖带拽,把她拉到了隐蔽之处。
该不会是瞧见了帷幔里受的委屈?
江云初回头,见白夫人也冲这边走了过来,决不能让月盈乱说话引火上身。她一把拉住月盈,赶紧眼神示意闭嘴!
可月盈慌得无语轮次,根本没有把她的暗示看在眼里。
“夫人,表小姐从进院开始,便一直在各位贵夫人跟前,给您泼脏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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