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廷阳和季泽秋到达林家的时候,大门正敞开着。
“外公,外公!”季泽秋跑进去,声音嘹亮地在屋里喊道。
然而从屋子里出来的并不是林父,而是几个身体壮实的工人。
“哪来的小孩,赶紧走,别打扰我们干活。”男人脸上长着浓浓的络腮胡,板起的脸颊带着几分威严,是小孩子们最害怕的那种大人。
季泽秋的身体微微颤抖,躲到季廷阳的后背不敢说话。
季廷阳心底也升起一丝恐惧,咽了下口水小声说:“我,我们找外公……”
“你外公是谁?”男人粗狂的嗓音再次响起。
季廷阳期期艾艾,“外公就是外公呀……”
他不知道林父的名字,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,揪着衣角一脸紧张。
好在这时,之前在林家工作时照顾过他们一阵子的佣人出来,看见他们两人。
“你们两个怎么过来了?”佣人脸上的神色惊讶。
“阿姨,我们是来找外公的。”季廷阳说。
“外公已经很久没有来看我们了,他说过要接我们回家住的。”季泽秋在季廷阳的身后探出脑袋。
佣人听闻,眸里划过一瞬复杂的神色,看着他们两人充满期待的模样,不知道该如何开口。
“他们说的外公难道是这间屋子的原户主?他不是已经去世了吗?”
佣人还没来得及阻止男人的话语,就被他说了出来。
去世。
这两个字对于季廷阳和季泽秋并不陌生。
去世就意味着他们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,就像爸爸妈妈、外婆一样。
而现在就连外公也不在了吗?
两个小孩子的泪水吧嗒吧嗒从眼眶掉落,忍不住哭了起来。
“呜呜呜,我要外公,外公……”季泽秋的哭声撕心裂肺在房间里回荡。
看见两个小孩子的泪水,男人瞬间明白自己说错了话,严肃的脸颊霎时浮现出几分慌乱,“怎,怎么办,我的嘴太快了……”
佣人有照顾他们的经验,三两下就把季泽秋哄好了。
“我们泽秋想去看望外公吗?”佣人拿出一张纸巾,擦拭着季泽秋那张布满泪痕的脸颊,“等你不哭了之后,我就带你去墓园那边看看外公。”
季泽秋打了几个哭嗝,抽泣着问道:“真的可以去看外公吗?”
“真的,我向你保证。”佣人跟他拉钩。
随后又去给季廷阳擦了擦眼泪,“我们廷阳不是要当小男子汉吗,男子汉是不会哭鼻子的哦。”
季廷阳主动拿过纸巾,擦干泪珠,“我不哭,我也想去看外公。”
“好。”佣人笑了笑,牵着两个止住哭泣的小孩子出门。
季廷阳和季泽秋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来南山墓园了,前几次是过来看爸爸妈妈,后面是来看外婆,现在变成过来看外公……
林父的墓碑就在唐碧琴的旁边,碑上的照片是他们常见的慈祥和蔼的笑容。
“外公可以听见你们说的话,有什么话想跟外公说就说吧。”佣人摸了摸两个小孩的脑袋。
季泽秋率先喋喋不休地开口,声音带着哽咽,“外公是个大骗子,你明明说过要接我们回家的,我和哥哥等了你好久。”
“你快回来接我们好不好,我保证以后都会听话的,我还会扫地擦桌子,做什么都可以……呜呜呜……”
季廷阳忍着泛红的眼眶,也低声说了句,“外公,我好想你。”
微风吹过墓园周围的竹林,发出沙沙的声音,像是在回应他们的话。
佣人也深深地看了眼林父的墓碑,各种复杂的情绪在胸口里翻涌,最后化作嘴边的一声叹息。
谁能想到一个月前还健步如飞的林父,现在竟然就躺在眼前的墓里。
那天她去超市买菜,一回到家就看见林父痛苦地倒在地上,手掌捂着后背的腰椎,面容也变得扭曲而又苍白。
她马上打了急救电话,坐上救护车将林父送去了医院。
医生说是腰椎骨折,需要住院治疗。在经过半个月的治疗后,林父的腰椎总算是好了。
但是身体却变差了,偶尔还会说两句看见唐碧琴和女儿了。
和许多老人一样,在受过一次伤后身体机能便迅速下降。
和季廷阳他们在商场见面的那天,也成了他们的最后一面。
林父回到医院不出两三天,就去世了。
在去世之前,林父把最新立下的遗嘱交给她,把林家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三个孩子。
只是就这么交给三个小孩,很容易被季依云抢走,于是委托她把钱放在基金会里,直到季廷阳成年后,再把这笔钱拿出来给他。
她在林家工作了这么多年,没想到短时间内会发生这么多的变故。
以后没有亲近的人照应这三个孩子,也不知道他们以后会变得怎么样。
佣人的心底升起一丝惆怅。
他们三个人在墓园这边待了几个小时,佣人赶在下午的课开始前把他们回了学校。
就在季廷阳进学校前,佣人犹豫再三,叫住了他。
“这些钱你藏起来,要是想要什么东西,或者饿了就自己买。”她往季廷阳的书包里塞了几张百元大钞。
佣人听说过季依云经常不让他们吃饭这件事,心里还是有些心疼的。
“以后你就是家里的老大了,要好好照顾弟弟和妹妹知道吗?”佣人说道。
“好。”季廷阳应声。
今天之后,佣人也要收拾东西回老家了,这或许会是她和他们的最后一面。
她看着季廷阳远去的身影,惆怅地叹了一口气。
那天晚上。
季廷阳做了一个梦。
梦见爸爸妈妈,外公外婆都在说让他一个人照顾好弟弟妹妹。
这句话不停回荡在他的脑海里。
季廷阳从梦中猛然惊醒,耳边听到一声细微的哭泣声。
“季泽秋,你做噩梦了吗?”他转身看过去。
季泽秋吸了吸鼻子,“哥哥,我想爸爸妈妈了……”
“你闭上眼睛,睡着后就能看见爸爸妈妈了。”想起要照顾弟弟妹妹这句话,季廷阳拍了拍他的后背。
这句话宛如魔咒,几乎萦绕了季廷阳的一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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