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话说得再平淡,还是难掩那一丝愤恨不甘。
薛成琰听入神了,皱眉:“姜伯崇?”
听姜琮月不再说话,表示默认,薛成琰心头五味杂陈。
神京路远,并不只是文人写着玩玩。几个月的脚程,路上许多崇山峻岭、流寇匪盗,更兼官衙盘剥、水土不服,对于进京赶考的书生来说最难的不是学问,而是这一路难如西天取经。
听着更觉悲哀,不由微微一哂。这天下读书人心目中神圣无比的科举,早已是一团乌烟瘴气,各种舞弊后门。
如今皇上打算在科举里加入算经一目,又是要引起天下大动的事,毕竟已经有数百年未曾流行过算学了,文人勤勤恳恳寒窗苦读的都是四书五经、治国之论,到时候只怕许多人不甘心。
“舅舅可惜。”薛成琰叹息了一声。
若是他晚些年赶考,只怕还能赶上科举改革的时候。他们家传下来的算学书籍,恰该在那时大放异彩。
是生早了些,但这也是命。
“我娘自舅舅失去行踪后,就恨上了读书科举,认为读书让她失去了最后的依靠。后来姜御史为了升官回京抛弃了她,更让她对读书充满防备,从来不肯让我碰那些。”
“我偷偷去翻舅舅的书,她便会打我。”
“不过,好不容易是把那些书看完了,都记在我脑海里了,再也不怕别人不给我看了。”
薛成琰听得鼻头微微发酸,连忙说:“薛府有很大的书库,什么书都有!”
姜琮月默默攥紧了手下他的衣裳,靠着他的头和目光都低垂着。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对他坦诚曾经如何长大,那是她不愿回顾的过去。
她总是觉得薛家太过圆满幸福,提起这些好像扫兴,她总是担心自己扫兴,怕自己被这些日子养成的谨慎和端着太扫别人的兴,也怕自己管得太多、考虑太多,会让人不耐烦。
“后来我长大了,姜家要我进京来说亲,不让我在银山,怕我被我娘随便嫁了人,姜家少一个筹码。”
“我比舅舅幸运,一路艰难险阻也都挺过了,到了京都却发现都是虎穴狼巢。”
她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,“进京那年,姜御史送了我一对金环,那是我这辈子第一个金饰,日日戴在头上。”
薛成琰紧跟着问:“后来呢?我从未见你戴过。”
“后来姜如珍栽赃我时,嫡母将我拖去教训,金环掉在草地上不见了。”她的声音淡去了。
薛成琰听得不动,胸口微微的发疼,还以为后面太难以启齿,她说不下去了,许久之后仍未听到动静。
低头细细一看,却见她是朦朦胧胧睡着了。
说着这样的事,她却并未有太大的情绪波动。除了一开始掉下的那几滴眼泪,她又将一切都自己扛了起来。
薛成琰没有惊动她,等感受到她几乎睡熟了,才轻轻把她抱起来,抱到榻上。
姜琮月轻轻呢喃着:“嫁给李延德也并非不是好事。”
薛成琰俯着身,浑身一僵,听见自己状若不在意一般随口问:“为什么?”
为她擦着手掖着被子的手却动作僵硬迟缓。而后却听见,姜琮月轻轻说:“不嫁给他,就遇不到薛成琰了……”
他的动作停下来。
许久后,灯都燃灭了,他才将头伏在榻边,靠着她的手。
声音干涩:“其实不是的。”
许久后也没得到回应,他说:“其实我早就看见你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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