韩清听到这话,这才重新审视丁谓。
在他眼里,丁谓是一个鬼才,是一个高明的政客。他才不管什么五鬼的称呼,说自己依附在丁谓门下,说自己是丁谓的党徒都无所谓,大家互有利用而已。
但是这个高明的政客今天这是吃了疯药了吗?怎么好端端的冒出这么一句?
如果刚才那一句,他可以理解为是为了讨好刘娥,那么现在这一句就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。为什么要把一个毫无参政经验更无参政资历的嫔妃拿到台前来说?难道这是要给自己继续栽一棵大树以便以后乘凉?这不太可能啊!你老丁现在已经是宰相,谁还能和你抗衡?以后那杨淑妃能够继任处理军国大事吗?
韩清满腹疑问的看着丁谓,实在搞不懂闹这么一出是想要干什么!难道是刘娥授意?这更不可能了!皇太后之后再来一个皇太妃,那就是东西二宫的雏形了,刘娥怎么能够容忍这样的操作?丁谓这样做分明就是要分刘娥的权啊!
他扭头看了看刘娥,果然看到刘娥的眼神突然间变得十分的凌厉,恶狠狠地射向丁谓。但这只是一瞬间,她睁大眼睛看了丁谓一眼之后,就立刻变得和刚才一般,波澜不惊的样子。但就这这一瞬间,韩清已经捕捉到了气息,刘娥怒了!老丁已经给自己挖了大坑了!
王曾在众臣们的目光下,再次放下手中的笔说道:“刚才官家所说每一句,我都牢记在心,至于丁相公你刚才说的这一句,我没有听到官家嘱咐过。”
丁谓脸色变得很有意思,脸颊里面似乎塞了蚂蚱蟋蟀要往出挤破这层面皮似得,导致他的面部肉皮突突的跳了几下。很快,他就恢复了神情,闭上眼睛走到旁边说道:“遗诏可以更改吗?”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站定不动了,闭着眼睛沉思。
韩清此刻在旁边却是急剧的猜测,这丁谓今天这样做究竟是什么意思?
他有些气馁,气馁自己在大宋官场晃荡了这么久,还是做不了一名合格的政客,自己的觉悟怎么这么差?怎么参不透丁谓的举动是为了什么?
他也闭上了双眼,仔细回想自己前世的经历。他的父亲是一家国有企业的高级管理,告诉过他一些为官之道。某些精明的高级管理者本来是谨小慎微,但突然能在会议上能说出一些傻话蠢话的时候,无非离不开两个字:权与利!
权!在会议上能够突然冒傻话的高管,目的是博出位,刷存在感,抢功劳,甩包袱,树威信。
利!说蠢话的人能够在当众冒出来,无非就是争多少,争大小了。
纵观整个殿庐里,宰相就一位,就是他丁谓,所以博出位不用说,还用博吗?
刷存在感?谁能无视大宋堂堂一宰相?
功劳?现在老皇帝躺在延庆宫,哪有什么功劳可抢?
甩包袱?这也说不过去,拎出来杨淑妃算是做哪般?
树威信?韩清立刻明白了!老丁这是测试殿庐中的群臣,看看谁是忠臣谁是宠臣!
忠臣是忠于躺在延庆宫的那位。宠臣就是被现在的刘娥所眷顾的了。
沉默可以理解为是无声的抗议,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这样的举动,也可以理解为是让众臣给自己行注目礼。因为此时除了王曾之外,所有的大臣都是不作声,都是盯着丁谓。
或许是老丁这是为了树立权威,所以要在这样敏感的时间,敏感的地点,敏感的人物面前,说这样敏感的话,估计以后老丁还是要规规矩矩的听从刘娥的安排吧。
不过韩清真的判断失误,他错了!他天真的以为老丁会按照他设想的那样,但是,这仅仅是他以为而已!
人的贪欲是无极限的!有了权力之后就盼着能掌握更大的话语权,有了威严的统治手腕,就要攀登那高不可测的统治权。
丁谓所想要的,并不是一个宰相的职位而已!
就在官家驾崩五日之后,太子在众人注视下,慢慢地走向龙椅。他有些无助,也有些慌乱,但是在远处韩清鼓励的眼神下,他终于壮起了胆子,坐在龙椅上,看着群臣向自己行礼。新皇登基没什么悬念,都是事先排练好了的。太子虽然还属于年幼,但是登基前的“三让”流程一定要走的。
“三让”就是新皇要向群臣表明态度,自己真不愿意做这个一国之主,还请众人别为难自己了。所以有一让、二让、三让。
群臣这时候也要跟着做戏,有“三请”一说。
当新皇“一让”的时候,群臣就要卖足力气声明这个皇帝非你莫属,这是“一请”。皇帝继续要“二让”,群臣开始痛哭流涕,这个皇帝只能是你!这就是“二请”。等新皇“三让”的时候,就要看大臣们开始飙演技了:有磕头死谏的,有捶胸顿足的,有仰天悲号的,有引经据典痛斥皇帝不能把皇位当儿戏的,反正大家争先恐后表明最终态度,这个皇帝就是你了,如果胆敢有第二个人出现在龙椅跟前,老子当场挽袖子撸死这个不开眼的孙子!
老皇帝的尸体还在处理的过程中,这边就已经开始商讨皇太后以及小皇帝的座位次序和上朝时间了。
在承明殿,副相王曾先引经据典,开始了滔滔不绝的讲话。连中三元的千古状元果然名不虚传,他能从历史上太后当国次数最频繁、效果最显著的东汉王朝为先例,来辩证太后与小皇帝每五天上朝一次,上朝的地点设在随明殿。并且在朝会的时候,皇帝在左,太后在右,与群臣之间以帘幕遮起。
东西二府加上三省六部的大佬儿们都默不作声,因为在汉朝,尤其是东汉,是中国正朔朝代里的典范,引经据典找到那时候,是完全正确,并且堂皇正大。
王曾看到众位大臣都是默许,心里很是自豪,因为关于太后与新皇帝的上朝顺序以及座次,他可是下了苦心专门去钻研了一番的,今日讲出来,果然能把众人说的心服口服。
只是在任何事情能够讲出来的时候,总是有不同的声音来质疑,甚至是反对。
“王相公的提议不太妥!”丁谓本来想让钱惟演出头来讲,但是这钱惟演似乎很滑头,每当和丁谓的眼光要碰上的时候,就立刻躲闪到别的地方。
看到钱惟演不配合,丁谓叹了口气,然后又望向了其他人。曹利用是个大老粗,让他突然冒出来几句话,估计三言两语不和就能呛起来。冯拯和自己貌合神离,张士逊并没有深交。
瞅来瞅去实在没合适的人选,老丁自己就站了出来说道:“官家刚刚登基不久,太后又思念先皇,所以每隔五日上朝一次,对于官家和太后,是不是有些太不近乎人情?”
“不近乎人情?”王曾听了这话禁不住哼了一声,国之大事岂能当儿戏?就因为有丧夫之痛所以就可以不理朝政吗?他有些生气的问道:“依丁相公所言,官家与太后何日上朝呢?”
“我建议太后与官家每月上朝两次,上朝的时日就是朔、望两日即可。”
站在群臣后面的韩清听到这话,就踮起脚尖看看前面,想看看诸位大佬儿们此刻的表情。老丁这提议有些不靠谱,即使大佬儿们能答应,恐怕刘娥也不会答应。每月上朝两日?除了初一和十五,剩下的时间就在深宫待着?一年才二十四次上朝?
“丁相公,你的提议根本不可能!”王曾有些怒了:“倘若按照丁相公你的提议,国之大事会延误!”
“王相公你多虑了!”丁谓翻了翻眼说道:“国之大事?请问王相公什么算是国之大事?”他用目光扫了一下群臣继续说道:“倘若就算有国之大事,请太后与官家随时召见臣子们共同商议即可。”
“丁相公说的倒是轻巧,国之大事需要要商议,需要太后与官家定夺,上朝的时候就能就地解决的事,怎么要这般弯弯绕?”
“王相公,你来告诉众人,什么才叫大事?什么又被称之为小事?”丁谓把手放在背后,扬起头看了看大殿继续说道:“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就是要为官家解决麻烦事情!倘若太后与官家什么事都能面面俱到,那还要我们这些臣子做什么?”他说完这话,往出迈了一步说道:“所以我提议,既然官家尚还年幼,那么就请太后与官家安生的休养,静等官家长大吧。具体的国之大事,皆是由我们这些臣子来处理。”
“你让太后与官家居于深宫之中,大宋的一切国事由臣子来商议?倘若有无法决策之事,那又该如何处置?”王曾声音变得大了起来。
“这个简单!”丁谓说道:“倘若有无法决策之事,由都都知传递给太后即可。”
入内内侍省皆是由宦官组成,就好比伏诛的周怀政,从入内押班慢慢地升到了入内副都知,然后是入内都知。入内都知的上面,那就是入内都都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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