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曜慌不择路,也同江云初一起蹲了下来。
“殿下您莫着急,还有办法,定还有办法的!圣上也没说不杀和亲王是不是?只不过还没审完,审完立马就杀了,一定是这样的!”
他口中胡乱说着安慰的话,身边之人的哭声却愈发放肆,既痛又悲,还有他从未尝过的绝望,在这漆黑的密道里,将他包裹其中,无法逃脱。
“待会回京之后,我便回家,让父亲上奏圣上赐死和亲王,好不好?我再去求大姐夫,白家朝中受百官敬重,只要大姐夫愿意帮忙,这事定好办许多!”
他将手抬起,好想伸手去轻抚安慰,那颤抖着正崩溃的消瘦脊梁,可半空之中,他却无论如何,都没有勇气落下。
仿佛那是一颗蜷缩一团,千疮百孔的泡沫,他一触,就那么轻轻触碰的瞬间,就会顿时破碎,散开消散在黑暗之中,再也寻不回来。
他的手顿时从半空坠落,直直落在了他的剑柄之上,剑柄在手中握得生疼,逼得手背青筋与白骨一起突起。
“大不了,大不了。”起先他只在口中喃喃,最后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,声音也大了起来,“殿下您放心,大不了我去……”
江云初猛点抬头看向沈曜。
她没有夜视的能力,只通过炙热的鼻息,去感觉身边沈曜的存在,但沈曜,却实实在在,看清了那黑暗之中,眼角还挂着泪珠的破碎脸庞。
“殿下,我的意思是......”
江云初抬手,止住了他的话。
黑暗之中,她含泪的眼珠转得飞快,眉头皱了又舒展,像是想起了许多往事,又默默趟起了泪,直到最后,沈曜以为她又要忍不住嚎啕的时候,她却笑了。
皱着眉,但冲那黑暗中的未知,笑得格外坦荡、轻松。
沈曜的心,猛地揪起!
“殿下?”他颤抖着问了一句。
却顿时感觉腰间剑柄,被人猛地使劲,想要抽出!
惊得他骤然一颤,反手将剑握得更紧!
“您想要做什么?”
“把剑给我。”江云初用尽全身力气,试图将沈曜抢夺剑柄的手给掰开,却依旧不为所动。
“沈曜,你可听令?”她抬头,向那鼻息传来的地方,登时逼视而去!
沈曜不甘心,却还是应道:“沈曜听令。”话虽如此,但手上的力,却一直不敢有任何松懈。
“你赶紧出去,明日若能进宫,便亲自去,不能的话,让你大姐进宫,告诉淑太妃与苏太嫔,还有你大姐夫,一定要保下两个孩子的命,古氏那边已经准备好一切,一旦圣上下旨,就让胡万生与常飚,护送孩子离开京城。”
江云初指尖再次使劲,终于成功掰开了沈曜一根手指。
她没有停止,手上继续用力,却不曾想,沈曜赌气般,仿佛把全身的力气,都压在了指尖,试图阻止她那个疯狂的念头。
“不要担心,十三爷定罪之后死不了!孩子们安全后,你便去许氏家庙找老夫人,十三爷说,老夫人那里有许氏一族传家能救命的东西,到时候拿到东西了,便直接去刑部接人,明白吗?”
“那您呢!”沈曜从未这般对江云初说过这般重话,“若是许十三骗你,没有所谓救命的东西怎么办?”
“我是长公主,有靳炎太子在天之灵庇佑,圣上耐我不得。”江云初不敢去深想沈曜口中所谓「没有救命东西」的话,只强撑着展露了一个笑容,轻松道:“我与他本就打算救孩子,只要孩子们能活下来,就不枉闹这一遭了。”
愣神的片刻,沈曜一把将剑柄抢过,反之双手握得更紧:“您到底想做什么!”
江云初猛地低头,狠狠咬向了沈曜握着剑柄的手背,一阵血腥顿时传遍了口腔!
她不是装腔作势,沈曜当即感觉到一阵钻心疼痛,传遍了全身,不过抽搐的片刻,江云初便夺过了长剑,当即站起:“赶紧离开,听令行事,不得有误!”
“殿下!”
沈曜还想再劝两句,却被江云初回身的眼神,钉在了原地,无法动弹。
“沈曜,不要让我对你失望。”
“我……”
不待沈曜说完,江云初拖着剑,再次走向了密道尽头,一把推开了门,又反手将门给关上。
靠着门,她好几个深呼吸终于缓了过来,径直走到了和亲王的床前,一把将剑搭在了和亲王的肩头,抿着嘴,目光凌厉而坚定。
“王爷,谈谈吧。”
和亲王翻身坐了起来,剑也随之而动。
“公主殿下这是准备逼本王?”和亲王嘲笑着连连摇头,“告诉你吧,就算现在本王写下你要的口供,待你拿到老大面前,本王一样可以反悔。”
江云初耸了耸肩,似笑非笑:“您写口供,我杀您,圣上日理万机,咱就不劳烦他了。”
和亲王脸上闪过一丝困惑,又顿时大笑出了声!
“哈哈哈!你可真是个疯子!”
江云初顾不得和亲王这似贬似夸的话,收起了剑,又撕下了和亲王盖的薄被,在和亲王眼前的桌子上铺展好,又去另外一方书案前,拿来了笔墨:“您自己写,还是我教您?”
和亲王盯着江云初,嘴角扬起一抹笑:“看在一家人的份上,本王送你份礼物。”
说完,他抬手送到嘴边,使劲咬破,在布上洋洋洒洒写了下来。未等太久,白布上布满血红,和亲王也满意地停下了手。
“不知公主殿下,可否满意?”他将写好的血书,送到了江云初面前。
江云初一字一句读过,妥帖放进了床上草垫之下,藏了起来:“还是您思虑周全,多谢。”
明亮的月光,洒进了屋中,正好洒在江云初倔强的眼眸之上,看得和亲王有些恍惚:“在王府第一次见你,你也是这样的眼神看着本王,那时候本王便隐隐觉得,会栽在你手上。”
江云初垂下了目光,深吸了一口气:“您还有什么话,要我带给太后吗?”
顺着月光,和亲王抬头看向那被禁锢在窗框的明月,不知不觉噙满了泪。
“若本王死了,老大应该能放过母后,没了我这个不孝子牵绊,母后也能好好做她的一国太后,安享晚年了吧?”
江云初也同样盯着明月,没有应话。
“那便告诉太后,儿子能做的,也只有这么多了。”和亲王终于还是回过了身,冲江云初感激地笑了笑,“劳烦公主殿下了,若你不幸也被关进了这里,希望你也能遇到那个有勇气结束你性命的贵人。”
江云初重新举起了剑,剑尖的寒光,与和亲王眼角的泪,一起映进了她的眼中。
“谢王爷吉言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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